月色照在了后院的鹅卵石小路上,落满一地银白的柔光,树影婆娑,晚风轻轻。
两人静静地坐着。
有些东西,就这样如雨后春笋般的发芽,一点点在心底越来越清晰,顷刻间长成参天大树。
谢遥不禁怀疑起自己,也怀疑起苏放钦的话来,她真的喜欢楚昭?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活了十九载,她第一次怀疑起人生,她怎么会喜欢楚昭呢?她怎么敢?
可是话又说回来,换成哪个姑娘,天天面对着这样的人,能把持着不动心?
谢遥很快给自己找个了合情合理的理由,而这个理由,让自己悬着的心似乎找到了一点点的依靠。
这样……变成这样,实在不是她的错……
苏放钦看她脸色变了又变,他眸光流转,微垂下眼,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道,“可是……”
他适时的犹豫。
谢遥此时内心正是敏感的时候,看他这个模样,忍不住问道,“可是什么?”
他正色,一手覆在石桌上,抬起头,目光一片清明,道,“可是你们绝无可能。”
谢遥神色一愣。
“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谢姑娘,你是聪明人,我们与他们,有天壤之别。”
他并未说的更清楚详细,可谢遥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天壤之别……短短四字,此刻迎面扑来,简直令人窒息。
她在沧县的家还不如人家下人住的一个院子,她几个月的俸禄,只是楚昭的一顿饭钱,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似乎看得见,但她穷其一生,怎么也不可能摸得着。
门不当户不对……
楚昭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下属看而已。
她本来狂躁的心猛然浇下一盆冰水,心口苦涩又欢喜,欢喜的是,她活了十九年,终于尝试了一次男女之情,苦涩的是,这份感觉,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错的……确实是错的……
谢遥幽幽道,“我明白。”
她怎么会不明白,沧县办了这么多案子,见过太多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
她眼中很快筑起笑意,只是怎么看都有些勉强,道,“多谢苏老板提醒。”
他犹豫着,不经意瞥见黑夜中,有人影停下。
苏放钦十指微微弯曲,思索着。
谢遥现在只想要好好睡一觉,她整个人已经混乱了,只想要一个人静一静,有此意,便站起身来,道,“苏老板,我……”
“谢姑娘!”
“恩?”谢遥疑惑。
他假装看不到拱门旁的那道人影,俊秀的面容端得无比的认真,道,“你对他……”
谢遥笑道,“这你就小看我了吧,我这人做事一向果决,我既做了决定,就一定做得到。”顿了顿,她像是自我提醒一般,“楚昭对于我而言,只是大人。”
只能是大人。
苏放钦不知又问了什么。
谢遥很快道,“不喜欢。”
楚昭酒醒了大半,沉默的站在那,看着两人渐渐走远,不知他又说了什么,听不清,谢遥噗呲一下笑了,道,“好好好,不叫老板,苏公子。”
二人穿过走廊,渐渐走远,消失在拐角。
楚昭对于我而言,只是大人……只是大人啊……
他朝她走了那么多步,他以为她只是情窦未开,懵懂不知情爱,其实……其实她都知道,她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
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着实可笑。
可笑至极!
上赶着送上门的人他看也不看一眼,可在她这,他也变成那些人,着实是可笑。
谢遥回到住所,想着今夜,怕是难以入睡,可躺了一会,困意重重,逐渐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早早起来去了刑部找吴路,想着中逵去冠县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
不知道吴路知道冠县的消息吗?实在不行,拜托他去打听一下也好。
到了刑部,问过看门的守卫,守卫说吴路天一亮就来了,谢遥便去找他。
刚到门口,屋内传来吴路的说话声,“少爷,闫州情况复杂,一个不慎,去的人可能就回不来了。”
章丘立刻表明道,“楚大人,属下也可去闫州。”
楚昭没有说话。
谢遥敲了敲门,步入屋内,垂手恭敬道,“大人,我愿意去闫州。”
三道目光顿时朝她看来。
吴路和章丘皆是一脸惊讶的看着她,吴路道,“遥遥你……”
“大人,小的自小生长于市井,圆滑事故,武功还行,脑子赚得也快,应该很适合外派。”
吴路看她说的神色不似有假,好像一夜之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楚昭拧眉,沉默不语,手指敲在桌上,一下两下。
谢遥余光注意着那只手,恍惚想着,他手指可真纤长……
吴路神色凝重道,“遥遥,你要想清楚,外派说的轻松,可是一去就是四五个月,你一个姑娘家在外,这不适合。”
谢遥轻笑,道,“吴大哥,我来京城,本就是为了前程,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我当然想要试一试,而且吴大哥你也应当清楚,我身手还行,自保有余,又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派我出去,再适合不过。”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释,吴路便知晓,她是真的铁了心想要去,可是,为什么?
谢遥不是那种会为了名利,而将自己置身于乱境之中的人。
久等不到楚昭的话,谢遥不由微抬起头,冷不丁对上一双带着微微怒气的目光。
他冷声道,“你们先出去。”
吴路和章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察觉出二人异样,依言退了下去。
这屋内莫名的冷了好些。
楚昭站在桌旁,目如寒冰,手按在桌角上,隐约有些燥。
他不说话,谢遥也不敢说,静静的等他吩咐。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他问道,“想去?”
“回大人,谢遥愿去。”
又是一阵沉默。
他就那么可怕?
楚昭按着怒气,鬼火乱窜无处发泄,一边是她昨夜的话,一边是她刚刚的话,可无论是哪一边,对于他而言,都不好。
他生平第一次,被人给克得死死的。
“那你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