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淑妃封贵妃的日子。

师父已经与那萧晏大将军一样，完全归顺那个女人了。

宋凌始终不明白，那个把熙儿赶走的女人有什么好的，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喜欢她。

自从苏熙冉和黄美人“相继离世”，宋凌便没了具体去处，他到底还是个太医，硬着头皮，顶着其他太医异样和鄙夷的目光，继续他的太医工作。

师父有时候也回来，但说什么都不想认他，冷冰冰地将他拒于千里之外。

从前的师父素衫布衣，自带着医者的淡泊和从容。

现在的师父，完全变成了那个女人的宠物，什么都按着她的喜好来。

今天穿的衣服是最新潮的料子，没几天又换了一件米色金袖口的，身上衣服的价格就没下来过。

他颤抖着心，小心地问：“师父，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师父则是理他都不理。

他若是纠缠，师傅就会说：“宋凌，我们三观不同，请不要对别人的喜好多加干涉可以吗？”

“师父，你变了。”宋凌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碎掉，他红了眼眶，师父已经被那个女人用奢靡的金钱腐蚀了。

师父对他越来越没耐心，理他都不想理。

突然，萧晏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接着他的话说:“宋凌，你戏少点行吗？没钱请独自贫穷，少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娘娘喜欢江太医，打赏他有什么不对吗？”

宋凌对萧晏的无礼非常愤怒，但萧晏是大将军，皇上和贵妃眼前的红人，而他现在就是个混饭的吧，可有可无，出了这宫门，他能去哪呢？

江漓用余光瞥了一眼萧晏腰间突然出现的属于暗卫才佩戴的匕首，了然后仍然在一旁自顾自地抓药，然后把桌子上的三包药一股脑塞到萧晏手里：“娘娘的第二胎，药材上一定要看紧。”

“看得可紧了，没看我现在都变成跑腿的了吗，不经我和那两个丫头亲自送，哪敢到娘娘手里。”

萧晏拿着药轻蔑地瞥了一眼宋凌，没出息的家伙，现在还想着女人，为这个和师父闹掰，真是捡来的狼都比他有良心。

宋凌默默忍受着萧晏看不起的目光，虽然很难受，但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太医院的所有人甚至很多宫人都看不起他，茶余饭后还编诽他和苏熙冉的事。

什么痴情太医为了皇上的嫔妃和师父决裂，结果人财两空，人嘛，都是喜欢以他人的丑事为笑料的。

他不在乎，以他的医术和尴尬的地位，能在宫里混口饭吃就不错了。

他知道，是那个女人授意留着他的，左不过是为了羞辱他罢了。

最没人做的活，都是他来干。

比如皇后的汤药，就交给他掌管。

皇后很早就失势了，她做的丑事都在一次陷害贵妃不成的宴会后被全盘托出，甚至涉及到先皇后的死。

本来皇帝盛怒之下坚决要废后，但太后却拦在中间，说皇后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后位必须是她的。

贵妃这个女人，也为太后说话，当着两边的好人，这个女人精通话术，总是能在合适的场合说最好听的话。

所以才能在贵妃的位子，享受着远超皇后的待遇，宠冠六宫。

皇后的权利和待遇自然都被架空了，亲近的宫人都被杀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粗使宫女伺候着，下人干活也不积极，凤仪宫日渐破败，现在就是第二个冷宫。

她的脾气差得很，动不动就有被打昏过去，浑身淤青的宫女从里面被抬出来，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所以也没人愿意给皇后送所谓的药，这件苦差事就经常落在宋凌头上。

他要注意躲避皇后发疯时丢出来的物件，被砸到就得头破血流。

皇后，是一个宫斗的失败者。

她总是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地堆碎在某个阴暗角落，口中喋喋不休地怒骂着：“贱人，许韵潼你这个贱人，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有的时候皇后也比较安静，独自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发呆，宋凌过去了，她就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宋凌说话：“为什么，那个许韵潼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小孩子没长开的时候认识皇上么，皇上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为什么。”

宋凌有时会试探性地问：“娘娘对皇上是真心的吗？”

皇后真的会回答，只是眼神涣散不看他。

“喜欢，当然喜欢，他是皇上啊，谁不喜欢啊。”

“那时候皇上还是三皇子，本来姑母要把本宫许配给皇上做嫡妃，后来又改主意扶持姐姐，呵呵，那母子俩什么都和我抢，想跟我抢正房的位子，也得看看自己的孽种能不能生下来。”

皇后说到这里，突然停下，眼中落寞失神，仿佛想起了什么。

她喃喃道：“哦，我明白了，我知道了，为什么皇上那么喜欢姐姐，还对她一见钟情，我都给忘了。”

“姐姐明明有几分像许韵潼那个女人啊，先皇第一次见她，还以为是那个小丫头片子长大了呢。”

宋凌闻言徒然一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之前，宫里的许多人都说苏熙冉长得像先皇后，所以皇上才对她多加青睐。

那样也好，熙儿那样骄傲，跟冬日的傲骨梅花一样，必定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吧，她走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是他唯一一件对贵妃有感激之情的事了。

宋凌终于明白，原来那个女人，一开始就赢了。

她就是因为认定了自己是赢家，才如此自信、嚣张的吧。

恐怕皇帝一开始，喜欢的就不是长得像先皇后的苏熙冉，而是苏熙冉身上的纯粹，但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早就栽在许韵潼这个女人手里了。

他在以树立挡箭牌为由决定放肆宠爱许韵潼的那一刻，结果就已经注定。

现在的许韵潼，把有用的人都攥在手里，既替皇上管理着这些在他心中容易出问题的人，又用这些人牵制皇帝，让皇帝不得不和她达成某种共生关系。

师父也好，萧晏也罢，还有皇上，无论是谁，都被她牢牢地抓住了命脉，她把自己活成了这些人都需要的、不得不忌惮的人。

宋凌看破了一切，也不再对贵妃和师父他们心有怨怼，他这一生何尝不是和皇后一样，一步迈错，步步买错，困在这深宫中行尸走肉地活着。

这是贵妃对他的折辱，也是皇帝对他的惩罚。

如果他一直安分地跟着师父学习本领，踏踏实实地做个太医，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呢？

世界上没有什么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