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都城内,四处张灯结彩,绵延百里。
今日便是郡主的生辰宴了。
上午,都御灵着郡主冠服,和都成宏一起乘坐御撵从王宫出发,沿朱雀大道游街,途径青龙道玄武道,由白虎大道回宫。沿途百姓挤满了大道俩旁,热火朝天,只为一睹郡主风姿。
都成宏如今也已十五,抽条般长高了,脸也长开了,和都御灵面容颇为相似,只是少了一分淡定从容,和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坚定,多了一分郁郁和寡柔的神情,俩人同时出现时,总有种互相投错身的感觉。
此时的都成宏端坐在最前头华丽的御撵内,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簇拥着,耳边连绵不断地传来吾王万岁的声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万民拥戴,可惜他从那紧接着的一声声郡主千岁中,总能感受到万民拥戴的人不是他这个王,而是身后另一辆马车内,层层纱帘后,神情淡然的姐姐,哪怕没有王服王冠,却依旧时不时散发着胜过一切的光芒,让他这个王相形见绌,从来都黯淡不已。曾经年幼无知的他有多么为自己姐姐感到自豪,如今就有多如芒在背,自卑不堪,都成宏垂了垂眼眸,遮住了那一丝异样的情绪。
都御灵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对这种场面颇有兴味,尤其是在沿途的百姓纷纷跪地山呼时,心中的澎湃之意油然而生,那种万人之上的感觉真的很爽,只不过这感觉澎湃了半路也就麻木了,尤其是在拐角的时候,偶然间瞥到人群中有几个略显敷衍的人时,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不经冷笑,从众而已,真心能有几分,一切不过虚妄,更何况在这些百姓之中,又藏着多少个正想着如何算计她的人呢,之后的路程,都御灵便不在自鸣得意,悠悠然地神游天外,思考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游行顺利结束,都御灵和都成宏回了王宫,修整一番,后头才是更累的开始。
长定门大开,迎来一大批各怀心思的外使宾客。西域六部各自派遣了使者前来道贺,东周三郡也派来了三大世家商绅前来。都成宏作为代表,一一接见,众人献上贺礼,都成宏代为回礼,一时之间宾主尽欢,好不和谐。
都御灵在珠帘后,默默地发着呆。偃姑见她兴致缺缺,遂询问道:“郡主,这西域六部倒是大方,送的贺礼个个都是稀世珍品,出手不俗。”
都御灵看了她一眼,“偃姑,你就会捡好听的说,怎么不说说那东周三郡的贺礼,摆着好看,实则便宜的很,这东周三郡恐怕也不是真心来道贺的,不过是来打秋风的。”
偃姑讪讪一笑。
只听郡主接着吐槽:“看来这东周皇帝不像传言那般只知沉迷酒色,忘乎所以,这三郡怕是都得了什么指示,借着这由头,走个过场,就算什么也没达成,最起码还能探探我们的底,怎么着都不亏,真是一手的好算盘。偃姑,传信王斋,他们鸿胪寺今年的预算就看他能从这三郡商绅手里薅多少羊毛了。”
偃姑立刻意会,下去命人传信去了。
殿内那几位东周人悄默默地打量着东越小小王宫,心中不屑,果然弹丸之地,这三瓜俩枣的,还敢自称王宫,与建州皇宫相比真是一天一地。还有那上首的东越王,还有躲在后头的小丫头片子,不过毛都没长齐的小儿,待他们这行先头部队在东越扎了根,他们东周大军直驱东越指日可待啊。这行人神情倨傲,一派大国气度,每个人都做着建功立业的春秋梦,仿佛这东越唾手可得,完全不知道等待他们,甚至他们家族的气运到底会如何。
不管这些道贺之人如何各怀鬼胎,都御灵都一概命人热情相待,奉为上宾,让那些在本国地位不算高的商绅们可谓是如沐春风,乐得找不着北了。
西域人倒还算老实,有了温宿三王子的前车之鉴,加上伏羲河畔的精兵镇守,他们不敢有逾越之举,而那些东周人却飘了,一来本就以大国之姿前来,受到了在本国没有的待遇,自然越发的倨傲,二来他们各自的幕后都给了明示暗示,自然必须恪守本分,做他们该做的事情。一连数日,宴请无数,结识了一干东越朝臣,在本国他们这些末流商贾怎么可能见到这么多高品级官员,虽说东越的高品级官员也不过尔尔,但好歹名头响亮,回头说出去,自己跟某某寺卿某某尚书饮过酒说过话,那也是相当有面子的事情。
总而言之,生辰宴之后的一段时间,都城的官员们都十分忙碌,明面上暗地里,皆是,有些是郡主授意,有些是自己乐意,而那些好不容易进了天堑里的人,更是抓紧一切机会,派出自己的亲信,在东越上下流窜,获取情报,真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暗流涌动水愈浊。
都御灵自然不可能放任这些人在东越的地头撒欢,调动了所有的飞灵卫,监视着各个异动,并入禁卫军的小刀卫再次被启用,专门解决有直接危害的探子。不过这些在少数,东周人的大致布局是不会动的,东周人想渗透进来,都御灵不会阻拦,水至清则无鱼,东越不可能铜墙铁壁,拦是拦不住的,更何况难道东魏人就没有进来么,恐怕东魏人早就隐匿在暗处,伺机而动了吧。
与其千日防贼,不如顺其自然,只要不闭目塞听,只要大局掌握在手,这些小手段,不过是个调剂品。
尽管如此,东周三郡使者,在完成了规定的任务后,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打道回府了。至于留下多少尾巴,那就不得而知了。
都御灵看着书案上摊开的,飞灵卫搜集汇总的有关东周人和西域六部在东越内的异常情报,一个头俩个大,实在是太多了,各处细节,饶是机器,也没办法面面俱到。都御灵头疼,花了三天才将这些信息看完,又花了俩天将它理顺,最后只对俩处情报做了安排,便丢到一边不想再看了。
另一边的都成宏,躲在姐姐身后,做着无所事事的米虫,米虫当久了,自然而然心生烦闷。虽然在姐姐都御灵的调整下,整个王宫内的风气肃清太多,太章殿的内侍侍女们都循规蹈矩,恪守本分,但都成宏长大了,有了自我意识,加上做了几年的王,也不是白做的,身上的气质越发的浓厚,自然有了足够的本钱,培养自己的心腹,在心腹的帮助下,也能糊弄那个虽严苛实则根本没有多余精力来管他的姐姐。在这种氛围之下,早前被扼杀,潜藏在深处的都家男人的风流被逐渐养大,而那颗不安分的心也逐渐躁动起来。
不过都御灵的积威更深,都成宏对姐姐的那份依赖,使得他不大付诸行动,最喜欢做的便是窥探,起初会暗中窥探那些不甘寂寞的侍女进行自我慰藉,逐渐的为了寻求更大的刺激,都成宏会暗中让人给那些不甘寂寞的侍女创造机会,比如偶遇落单的巡逻侍卫,都成宏欣赏的不亦乐乎,心中还甚是自得,自己并未有这些不堪举动,姐姐也应该不能指责他。
再然后,有几个侍女起了自请离宫待嫁之心,都成宏在暗处察觉,顿时感觉自己的玩具要逃走,便悄悄地毒杀了一个,伪装成不堪承受失身的压力而自杀的假象,这样拙劣的假象却意外成功地混了过去,都御灵没再追究,不了了之;而那其他几个心中有鬼的侍女则不由地猜测是不是郡主动了私刑,杀鸡儆猴的,那几个侍女惶惶不可终日,反倒让都成宏觉得特别好玩,像逗一群猫狗一般,戏弄着她们在欲望和不安之中挣扎,都成宏逐渐体会到掌控的快感,越发的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