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念是被静水叫醒的,她费力地睁开眼睛,脖子和手臂处一片湿哒哒,衣服黏在身上难受得厉害。
“夫人,喝点水吧,累也得吃点饭再睡啊。”静水小声劝着。
舒念清醒了些,刚才自己竟在沙发上睡着了,向窗外看去,天已经黑了,今日忽地燥热,明明是秋日夜里,也照旧炎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静水轻轻扇着扇子,静文从厨房那边过来,见她醒了,便上前问道:“夫人,用饭吧。”
其实舒念一点胃口也没有,刚睡醒,又热得很,出了一身汗,浑身黏腻腻的。
静水察觉她的心思,赶忙说:“不能不吃,没胃口也得少吃两口。”
见舒念抿嘴,静文也赶忙帮腔:“今天徐妈妈做的拌面,面条用冰镇过,凉凉的,很爽口。”
舒念笑了:“好,收拾着吧,我先去洗个澡,热的实在难受。”
洗完澡换上轻便的衣裳,坐在餐桌前,打开电风扇,舒念才觉得算是回了神,只是胃口依旧不好,只吃了半碗就不想再吃了,静文端上冰镇过的西瓜,一脸认真说道:“饭吃得不多,那就多吃点水果。”
舒念指指门口:“拿去秋千那里吧。”
主仆三人坐在一处,静水和静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随意地聊着天,舒念轻轻荡着秋千,慢慢吃着西瓜,白日里的燥热慢慢退去,夜里凉爽得很,白日里难以宁静的心此时也安定了下来。
第二日,直到舒念离开家去学校上课,都没有见到钱家义。
今日是学期末的大考,倒是不用上课,舒念心态轻松,学生就不一样了,平日里用功的自然不担心,还有种跃跃欲试的喜悦,想考个好名次拿回家换一顿夸赞,稍稍差一些的,面上尽是担忧和忐忑。
坐在教室里,望着学生入场,舒念不禁想起自己念书的时光,其实也不过几年前,她大学毕业才两年,隔得也不算很远,可再望着眼下坐着的一帮花骨朵般的女孩子,舒念纵是二字出头的年纪,也有种岁月催人老的感慨。
考完试又回到办公室里整理了下资料,学生们已经都离校了,老师们也陆续离开,舒念检查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落下的功课,便收拾包也离开。
刚出学校就见老丁站在车门口,舒念不疑有他快步走过去,虽然金乌西坠,余晖仍散着光芒,到了近前,车门已开,平日老丁都会提前打开车门,舒念低头便要上车,蓦地僵住。
江潮生正含笑坐在车内望着她,一双凌厉的眼睛此时像蒙了一层秋雾。
舒念呆了一瞬,随后才转头去看老丁,见他面带惭愧。
“夫人,江先生非要上车,他说……”
他一个下人,钱家义又对江潮生奉若上宾,即便知道自己不愿意,又能如何?算了,何苦为难他?
舒念摆摆手,道:“无事,我没怪你。”
说完,便站直身体,向后退了半步,看起来没有上车的意思。
舒念勉强挤出一个客套的笑意后,直接发问:“不知道江先生今日有何贵干?”
不待江潮生回答,她又问道:“是要用车吗?若是的话,老丁,送送江先生。”
说完转身大步迈开,冲着街对面便招手:“黄包车!”
江潮生原本想要说笑的话全被堵在肚子里,一辆黄包车已经停在舒念面前,眼看她就要上去,江潮生不再犹豫,腿一伸,跳下了车,疾步如飞,两步就追了上来,伸臂挡在她身前:“我话还没说一句,你就要走,这是什么礼数?”
说完对着黄包车道:“走吧”
舒念不甘看了一眼,没做纠缠,立刻向后退了一步,与江潮生保持着距离。
“江先生不发一言就用了我的车,我自然是以为你有急事,无车不方便。”
江潮生指了指街对面一辆黑色的轿车:“我的车就在那里停着,真有急事也不会占用你的车,多谢舒老师记挂。”
舒念无比庆幸今天走得晚,若是时间还早,江潮生把她堵在学校大门口,被来来往往的学生,接学生的下人也好父母也罢,另有她的同事们看到,那她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的车就在对面,也没坏,那他就是摆明了要来招惹自己。
不过,舒念本来也没有傻到以为江潮生的车子坏了,恰巧碰上她,那么说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走人。
他既然能上门纠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舒念也懒得再跟他兜圈子演戏,拧身便退回车前,刚才江潮生下车下得太急,并没有关车门,舒念抬腿便上了车,将车门顺手摔上,同时不耽误地对老丁喊:“丁叔,开车。”
老丁本就在车门边,一听吩咐就迅速上车,只是江潮生也不慢,老丁这边刚关上车门,他已经到了车跟前,用手撑住车顶,半弯着腰,凑着脸望向车里,舒念坐得很靠里侧,两人离得并不近。
“怎么,你这就准备走?我今日来找你,是有要事要同你讲,你都不听听?”江潮生不紧不慢说道,顺道用眼神将车内四周打量了个遍,那神情悠闲的,仿佛真是来看看车。
舒念压根不想跟你他绕弯子,目不斜视道:“我与江先生之间,并无任何事宜,若有事,还请江先生去找外子,不要同我浪费口舌。”
江潮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哈哈大笑几声,随后朗声问道:“若我就是专程过来同你浪费口舌的呢?”
见她不言语,又问:“你上次伤着我的事,打算如何了呢?”
舒念皱眉,暗暗告诫自己沉住气,随后说道:“你与我先生结交相处,我以为,江先生是懂得最基本礼数的人。”
江潮生假装听不懂,只发一个音:“哦?”
“请江先生自重,像刚才的话就不要再说了,逾矩的事一而再再而无三。”舒念放低声音,音节却压得很重。
江潮生哈哈笑了两声,笑意只浮于表面:“我与钱家义并非结交,他是攀附于我,你难道不知道这其中差别?”
舒念血气上涌,江潮生如此明目张胆蔑视钱家义,在自己面前丝毫不顾忌,若非狂妄至极便是愚蠢至极。
丈夫被人羞辱,舒念气过之后反倒安静下来,冷笑两声:“江先生既瞧不上外子,又何必纡尊降贵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呢?”
江潮生也不否认,哈哈笑了起来:“我若说是为了舒老师呢?再说,钱家义也不是一无是处,他的好处也不少。”
舒念实在不喜他形容起钱家义这副评判物件的语气:“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江先生既是做大事的人,我劝您日后三思而言。”
江潮生乐呵呵地点头:“你的好意我收下,多谢关心。”
舒念咬了咬牙帮,连笑也懒得敷衍:“我还有事,同江先生并无话可再说。”
直接对老丁吩咐:“开车。”
江潮生未料到她会冒着甩开他弄伤他的危险,让司机直接开车,一时愣住,没来得及收回手,被忽然发动的车带了一下,险些摔倒,踉跄了两步才又站稳。
望着已经离去的车,江潮生半刻没回过神来,随后忍不住笑了:“舒念啊舒念,我就说,你怎么会变成一个内敛又温顺的好妻子呢?小老虎收起爪子来不过也是装装样子罢了,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笑容忽隐,江潮生大步朝街对面走去,不待到自己的车前就喊了一声:“下来!”
车上的司机迅速下来,江潮生手一伸,司机将钥匙双手奉上,插上钥匙开车一气呵成,黑色的轿车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呼啸着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