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念扭头望着他,一时心中感慨,联想他不多时就要去拼命,也不愿再恶言恶语,只是忽的让她细声细语,她脑子也转不过来,毕竟方才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
但他总是在做好事,造福百姓,自己就算有情绪,此时也不该不懂事,说些不着边的,预备着说两句安慰他平安顺利的话,清清嗓子,又咳嗽两声,舒念一抬头就瞧见江潮生一脸戏谑盯着自己,被他那种眼神一望,舒念好容易攒起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江潮生指指桌子:“嗓子不舒服?要不要喝杯茶?”
舒念咬着牙:“不必。”
江潮生笑:“别啊,喝点,喝完了才好同我说话啊。”
舒念皱眉:“我有什么要同你说的?”
江潮生再笑:“你的眼神里明明写满了关心,说吧,刚刚是不是想说点什么宽慰我?”
心里刹那被看透,舒念脸腾地红了,她恼羞成怒:“你也是真敢想,我可没打算说些什么。”
见她不肯承认,江潮生也不在意:“你这个人嘴硬,我又不是不知道,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就行。”
舒念冷哼:“我怎么想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这般神通了。”
江潮生故意摇头,将声音压低:“我马上就要去拼命了,你还这般堵我,看来真是狠心肠,万一我一去不回,你再回想,与我最后一面竟然都没有好好说什么话,难道不会后悔?”
舒念心立马揪起,手指掐了下手心,才镇定下来,缓缓说道:“你都说了是剿匪,青城布防再不济,这点动静也用不着你一个堂堂督军亲自上场厮杀吧?何况,土匪而已,你们是正规军,连几个占山为王的二流子都打不过?谁能信?何来拼命一说?我虽不懂兵营的事,但好歹不是傻子,你莫想糊弄我。”
江潮生万万没想到聊天会往这走,他苦笑着摇摇头,又不甘心抬起头,瞪着舒念:“就你最聪明是不是?”
见他这样说,知道自己说得没错,舒念心里绷着的弦才稍微松了松,不过,她还是有点不解。
“怎么连剿匪这样的事你也亲自出马?青城的守军现在莫非已经这么不成器了?”
江潮生难得露出舒心点的笑容,也颇有点意外她会这么问:“不错,你还能想到这一层。”
舒念心里翻了个白眼:“当年我上学的时候,教授和老师都是那种恨不能一天就倾囊相授,好指望我们振兴国家,所以,我知道点这些也不奇怪吧?”
江潮生笑笑:“这个土匪头子是个刺头,惹过事儿,青城和胥城的日本商会都要求活捉他,本来这事我也不必参与,但是胡司令打过电话给我,专门说了两遍,非让我亲自办这件事,所以。”
江潮生扯了个无奈的假笑,窗外枪声再次密集了起来,舒念还想开口问点别的,江潮生已经扭头看了眼窗外,说了一句:“在这里待着哪也别去,我会派人保护你,但你不许自己闹幺蛾子,外头乱得很。”
他神情不似刚才那般戏谑,多了几分难得的郑重和警告,舒念知道他没在说笑,此时也不是斗气的时候,没再多话,只安静地点点头。
江潮生将腰带紧了紧,又检查着全身的行头,舒念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你不必冲在前头吗?”
江潮生禁不住笑她傻气:“刚夸你有见识就问这种傻话,我虽然不必冲在最前面,但也不是躲在这屋里跟你闲话家常的时候,这里毕竟是打仗,真刀真枪,我当然得准备完全,以防万一。”
舒念忍不住将刚才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胡司令莫不是收了日本人什么好处,这点事也值当让你亲自出马?”
江潮生失笑:“这种话你也敢说。”
随即正色道:“不过,也就在我面前说说算了,旁的人那里,你切记不要多说,这要是传出去,不怕被枪毙?胡司令什么人你没见过总听说过吧?我可没吓唬你。”
他见舒念面色白了白,知道有点像吓着她了,毕竟她不过是一个从未面对凶险的年轻女子,说得这么重,江潮生又想说点什么往回找补,正想着,舒念点头无比认可道:“就算宋司令没这个命令,你现在是青城的守城官,拿着青城百姓的俸禄,为老百姓做点实事也是应该的,毕竟这些土匪没少祸害来往的人,早该除了,不是占了日本人的光,还不知道又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江潮生正要转身出门的动作停在当场,啼笑皆非地瞅了她一眼,舒念犹自不觉得,继续说道:“中燕山这一帮匪徒盘踞这里也有十来年了,只不过近两年发展特别快,好多以前的野绺子都加入了他们,绑架勒索祸害周围乡民,坏事没少干,气焰也越发嚣张,可惜政府无能,一直没能铲除,我看这两年的架势,估计掌兵的也是收了他们不少好处,不然不能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歹前些年还组织过几次剿匪,你看最近,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江潮生听完,干脆转过身来不走了,舒念见他打量的神色,解释道:“我道听途说的。”
江潮生拉长视线,正要再转身,舒念又来了句:“不过,八九不离十。”
江潮生气得回身瞪了她一眼:“你一个姑娘家家,少妄议当政。”
舒念不服气:“我爹之前一个生意伙伴的儿子被绑架,就是他们这一伙人干的,说不定钱嘉树的事也跟他们有关,你当时派人端了他们,没顺便查一下吗?”
江潮生手上动作一顿,半垂着眼帘回头瞧她,语气截然不同,冰冰凉凉地问了句:“你说这么多,最后这句才是你最想问的吧?”
“嗯?”舒念抬手用手绢按压着额头和鼻尖的汗,以为自己听错了,江潮生没给她再次询问的机会,抬腿便走,舒念来不及多想,急急喊道:“你要小心啊,枪炮无眼。”
江潮生这才觉得胸口憋着的一口气缓缓顺下去,他没回身,只是身形一顿:“算你有点良心。”
“我本来就很有良心好不好?”舒念无声说着。
等到他离开,舒念才觉察出害怕,枪炮声清晰可闻,时不时从窗外还会飘进一阵打杀叫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强行坐了一会儿,舒念觉得自己心跳得异常,怕被吓出个好歹来,干脆出去看看,刚起身,想起江潮生对自己的叮嘱,不要乱跑,又硬生生坐回去,只是终究无法心安,便走到门口,悄悄拉开门,想看一下,这栋楼里还有谁在,她一个人在这里,真的很害怕,屋子里就两根蜡烛,映衬得周遭都黑漆漆的,实在待不住。
刚拉开门就吓了一跳,门外齐刷刷站着四个人,个个持枪配弹,见她开门,为首一人立马拦阻:“督军有令,小姐不能出这个屋子一步,还请回去。”
舒念先是茫然,后赶紧点头,乖乖退了回去。
还好还好,江潮生真的留了人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