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话撂下,不再理会钱母的大喊大叫,舒念转身就往楼上走,半路碰见猫在楼梯转口处的苏灵韵,见她探头探脑的模样便问:“你在这干嘛呢?”
苏灵韵赶紧‘嘘’她:“小点声,我可不想被钱家义的老母亲逮到,我可还记得之前有一次我来你家玩,赶上她来巡察,被她夹枪带棍还一顿数落,算是见识过她的混不吝,惹不起,赶紧躲着。”
舒念好笑:“惹不起你还往下跑,在你房间里待着就是了。”
苏灵韵转身跟她一起往楼上走,一边随意抬抬胳膊:“嗨,你这话说得,我不是怕你在这个老妖婆身上吃亏吗?本来想着见机行事,要是你不敌,我就冲上去为你掠阵杀敌!”
舒念止不住笑,方才跟钱母起争执的抑抑一扫而空:“行了,她就一个老太太,凶一点罢了还用得着你这么大阵仗?”
苏灵韵不赞同道:“你难道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最可怕的生物叫做恶婆婆吗?我刚去报社那一阵子,光采访这种被婆婆欺压压榨的例子可多了去了,不错,总算你没吃亏,也省得我出马了,老实讲,我跟地痞流氓都敢叫板,但一见这种老女人,能躲就躲,不能躲就绕道走,总之敬而远之,坚决不招惹。”
舒念倒是有些意外:“这是何解?”
“你跟旁人吵架哪怕是打架呢,拼的是真功夫,吵不赢算你输,打不了就挨揍,可是跟她们,打,你是不尊老,骂,你是没教养,再反击得严重些,她们有法宝啊,一哭二闹三上吊,这谁能受得了?明枪易躲,恶婆难打,还不赶紧溜。”
舒念听她一套一套的,憋不住想笑:“你要是这般没出息,若日后你的婆婆也跟钱家义母亲一个德行,你待如何?打算一直躲着?”
苏灵韵昂首道:“自古就没有媳妇能在婆媳大战中占上风的,即便吵赢了也会被扣个不孝的罪名,所以这种事,摊不上最好,摊上了怕也没用,还是得迎头赶上。若是运气好,摊上一个好婆婆,那还愁什么?”
舒念摇摇头:“老天保佑,千万让你摊上个好婆婆,这种事,你就算去吵去斗,赢了也糟心得很,大家还要过日子,又不像旁的不相干的人,吵过了大不了不相往来。”
苏灵韵连忙告饶:“别说这些了,扫兴,钱家义的母亲走了没?我怎么听着还有嚷嚷的声音?”
舒念走到阳台向下看,见钱母虽然不乐意,嘴上还不住嘟嘟囔囔,被明水和静水拦着,也冲不回来,又吵闹了一会儿,好歹在往外走。
舒念刚松了口气,电话又响起,她过去接,是以前一个工厂的供货商要找钱家义,舒念不愿跟随便什么人都提离婚这件事,便让他打办公室电话找,对方直接说找不到人,舒念想了想,便将宁许巧的电话告知对方,让他们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钱家义。
苏灵韵在一旁听着,啧啧骂道:“这个钱家义还真是一秒都等不及,就要跟宁许巧厮混一起,连家业都不顾了。”
舒念挂断电话,冷冷说道:“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
苏灵韵见她脸色不好,也没敢多话,准备回房间洗漱整装,结果舒念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一脸愤愤:“到底还是宁许巧有魅力,我一直以为钱家义是个工作狂人,没想到,为了她也会做出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事。”
苏灵韵卡在当场,心道臭骂一顿钱家义安慰一番,还是骂一下宁许巧如何,结果舒念摆摆手:“这个房子我也不想住了,钱家义的母亲三番四次来闹,我也住不踏实,何况还有人打电话总找他,而且,我跟他毕竟住在这里有一段日子,处处都是痕迹,触景烦心,你结交的人多,看有没有谁最近正想买房子,或者给我推荐个靠谱的房产商行也行,我把房子挂那,托他们给我卖了。”
苏灵韵想了想,表示支持:“对,咱们眼不见心不烦,这事我记着了,一定给你打听出个好买家。”
舒念点点头:“另外,我也想买一套小一点的公寓,地段不需要太好,但周围环境得干净,我不想回家去住,听不得念叨。”
苏灵韵点点头:“好,我一并给你找着,不过,你若有时间也自己去打听一下,我怕我忙起来会晚一些,看你这么着急,怕耽误事。”
舒念表示理解,再向外看,钱母已经离开,房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吃过早饭,苏灵韵又拉着舒念出去逛街,一刻也不让她闲着,到了下午,舒念累得厉害,又困又乏,坚决不让苏灵韵再跟着自己,不顾她反对,叫了辆黄包车自己先回了家,直接把车留给她,让老丁送她回家。
刚到家门口,就见一辆车停在附近,舒念只觉得眼熟,边琢磨边往里走,明水迎出来,咋咋呼呼道:“小姐,小姐,那个袁队长又来了!”
舒念嘴巴微张:“啊?”
她是真的意外,被明水架着飘进屋里,一进正厅,袁少文就起身行了个军礼,舒念每当看他对自己行军礼,都一阵头疼,赶忙摆手:“坐,坐,袁队长,不必多礼。”
袁少文坚持行完军礼后才坐下,照旧一派正襟危坐,舒念看得眼窝都跟着跳。
明水上茶,全程守礼没有抬头,转身退下的时候正好面对着舒念,冲着她吐了个舌头,又拿眼瞟了下袁少文,做了一个撇嘴的表情。
主仆二人多年,早已默契有加,舒念知道她是在笑袁少文的严肃,她们没怎么跟这一类人打过交道,乍见这种一板一眼的人,即便看了几次,还是会觉得不适应。
舒念伸手做请:“袁队长,喝点茶吧。”
袁少文道谢后端起来象征性喝了两口随后放下,根据以往经验,他这是要准备讲话了,舒念也放好自己的茶,准备听着。
“督军交待下官将这两盆四季海棠送到舒小姐家中,还请舒小姐验收。”
袁少文指着身后的两个花盆说道。
舒念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才注意到他身后的沙发边角放着两个不大不小的花盆,上面花团锦簇地正开着花,煞是好看。
“督军叮嘱过,四季海棠要勤浇水,但注意浇水时不自叶及茎顶浇下,要沿着花盆的边沿浇,否则茎叶容易积水腐烂。”
袁少文像是背文书似的,一板一眼,字正腔圆,舒念听着有点懵,只能先点头。
“另外,也……”
“等一下!”舒念叫停,袁少文随即合上嘴巴看过来:“舒小姐有何指教?”
舒念笑了笑:“平日里我家的花花草草都不是自己打理,是我的丫鬟打理,这些话你同我讲了,我也未必记得住,就算记住了,也不一定有时间,所以请袁队长先等一下,我叫来丫鬟,您说与她听,免得再多费一遍唇舌。”
“明水!”舒念喊了一声,很快明水便从后面跑过来,轻快地问:“小姐,叫我啥事?”
舒念一指袁少文:“听袁队长交待如何照料那两盆花。”
明水探头去瞧,点点头:“哦,好,袁队长请说吧。”
袁少文望了一望,先将刚才叮嘱舒念的话重复了一遍,又继续说道:“另外,不要施肥过多,会导致叶片徒长,影响开花,冬天天气变冷的时候,记得要搬到炉火旁或者其他暖和的地方,也可以将球茎拿出……”
明水一个劲地点头,听袁少文连卡顿都不带一下地说完,扭过头来惨兮兮地瞅着舒念:“小姐,咱能不能不养了?”
舒念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待她出声,袁少文先开口教训了两句。
他显然是很看不上舒念对待下人这般优厚又好性,总觉得这样会纵得下人无法无天偷奸耍滑。
“这种话已经算是很好养活的,又不娇气,多费点心就可以养好,连这个你都嫌麻烦?”
明水也只是嬉笑说了那么一句,哪里真的想不养,没想到被袁少文奚落了一顿,她向来心大,也不恼,只是像往常那样快人快语道了一句:“我家小姐从来没自己养过花,这两盆莫不是送错人了吧?”
舒念抿着嘴吃吃笑着,袁少文咬牙:“这花开起来很好看,你记着好生照料便是。”
明水丝毫没察觉他的不悦,痛快答应着,又问了一句:“袁队长,要不要给您添茶?”
袁少文一摆手:“不必,我任务完成,这就告辞。”
舒念起身:“明水,送一下袁队长。”
明水爽快应着:“好嘞!袁队长,这边请吧!”
袁少文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得欢实,似乎没将刚才的训斥放在心上,不过很多下人惯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若她真气了,装得好,他也不意外,只是见明水脚步轻快,周身轻松,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
明水走在前面带路,袁少文稍稍落后,他忍不住盯着她的后背看,两个大辫子一甩一甩地敲打着肩头,看着又淘气又土气,就像辫子的主人一样。
明明是一个没什么见识又没惊人姿色的傻丫头,偏偏乐呵呵的。
到了门口明水站定,像前几次那样不肯再往前走,笑嘻嘻道别:“袁队长,慢走。”
其实袁少文属于长相英朗的那一类型,加上他常年军装在身,显得格外挺拔俊帅,往那一站,很难不吸引人眼球。
他往常跟着江潮生出入各种场所,包括自己的职责所在,也是经常要跑进跑出,见很多人,女人们注意打量的目光他看得多了,自然习以为常。
但明水见他几次,都不似旁的女人那般表现,既不娇羞,也不胆怯,就仿若他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客人,甚至于比不上明水手上那两块糟糕投入的眼神多。
要知道,他在军中的职位,比上不足,但对于这些丫鬟,或者普通人家的女子来说,都算是良配高攀,加上他长相又挺不错,向来很是受女子青睐。
明水已经再次举起肉乎乎的手,挥了两下,就一甩辫子,乐颠颠地往屋里跑,边跑边嘟囔:“老天保佑,我这记性啊,静水让我看着的粥可别糊了啊,到时候又得听她数落。”
袁少文没有着急走,他站在门口朝里看,目送着明水的身影从院子到消失在门口,不禁纳闷,怎么他在这个丫鬟眼里连一碗粥都不如?
为什么这个房子的主仆二人都不拿他们上下属是盘菜呢?
江潮生和他,拿出来可都是现在青城响当当的红人,他们二人联合起来就是上下通杀,各个阶层的女子多的是另眼相看的,可偏偏在这个宅子里,纷纷遇冷。
这个世道啊,有些事情,就是讲不明白的,比如说眼下,他去哪说理去?
再次看过去,窗户里露出明水的面庞,隔得有点远,看不清她什么表情,只能隐隐察觉到挺高兴的,也许是被夸赞了?还是说喝到了好喝的粥?
袁少文无法克制地想着,最后总结了一句:或许,明水就是个傻憨的姑娘,所以不懂他的好。
可想到这里,袁少文吓了一跳,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要明水懂自己的好干吗?
甩甩头上车,发动起车子,袁少文才想通,可能因为江潮生在舒念这里频频碰壁,让他有种不甘心不值得的念头,所以也投注在了她身边的丫鬟身上。
毕竟眼见着江潮生在舒念的身上,真的耗费了太多精力和时间,他明谏暗谏过多次了,别的事上信任自己能听劝的江潮生,唯独在这件事上根本不给长谈的机会,总是一句话封死,不给他机会多说。
他是真心期盼江潮生好的人,总觉得舒念不算良配,虽然搞不懂为什么江潮生这么执着,但若他真能跟可心的女子在一起,也是难得美事一桩,毕竟,喜好这种事,每个人都不一样,也无道理可讲,只要他们自己愿意,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袁少文叹口气,他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有了老妈子的感念了,这都是生生被江潮生给逼出来的。
舒念从窗户上看着袁少文离开,蹲下来想要仔细欣赏一下两盆花,明水已经折回来,悄咪咪地说:“袁队长家的督军真是厉害,连养花也这么在行,莫不是以前做过花匠?”
舒念刚想笑,电话铃响起,恰好静水在旁,便让她去接。
舒念心里盘算着,怕万一又是找钱家义的,不想去接,结果很快静水便走过来说:“小姐,是找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