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凄凉,江潮生紧了紧大衣,呼吸间呛了凉风,止不住咳嗽起来,他捂住嘴,想要忍住,却越发咳得厉害,腰都弯了下去。
袁少文上前,将自己的大衣脱下,帮他披上,满面担忧:“连着熬了这么些天,还不知道爱惜下自己,一会儿我叫医生来给你看一下,该吃药就得吃药,咱们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江潮生渐熄了咳嗽,摆摆手:“不当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袁少文不满道:“舒小姐的事从长计议,眼下最重要的事稳定军心,不让人有可乘之机,还有就是养好身体,你若病恹恹,什么也做不成。”
江潮生抬眼,袁少文识趣闭上嘴,上车后马不停蹄发动开走,驶过两个街口,又转了个弯,江潮生回头瞥了一眼,袁少文汇报道:“查了,这几天跟着咱们的人是汪家的手段。”
江潮生面色垮了下来。
“眼下你正用得着汪家……”
“派人把他们绑了,扔到汪家去。”
昨日他被袁少文急急叫回去,在半山别墅那里就已经表达过不悦,虽然汪小婉和她父亲直赞叹说这里房子不错,可以用作婚后居住的场所,也都是借口要商量婚后事宜来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来堵他的。
当时江潮生就冷笑着说了一句:“看来,对于周某的行程,二位是了如指掌啊。”
汪小婉到底道行浅了些,只当江潮生闹脾气,还撒了个娇开玩笑道:“还不是你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想见你一下都难,问你的手下个个嘴严得紧,都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若再不用点心,恐怕等哪天你被狐狸精勾走了都找不到。”
江潮生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是吗?”
还是汪洋海老道一些,瞧出江潮生已经极为不悦,便打圆场说着:“小婉平日里被我们宠坏了,行事难免任性了些,你多担待,不过,她这一颗心,可都是扑在你身上,半点也容不下旁人,你说,养女二十多年,一朝嫁出门去,我们这边还不舍得呢,她倒好,满心满意全是为你打算考量了,嗳,果然女大不中留啊!”
汪小婉自然是娇羞打断,父女二人一来一往,说得是风生水起。
江潮生静静看着她们二人的配合,无声在心底冷笑。
江潮生淡淡吩咐着,随后闭上了眼睛,昨日已经算是警告,若他们知道收敛,他也可不必计较,看今天的架势,不知道是汪洋海的主意,还是汪小婉的意思,总归是不打算收手,那就别怪他江潮生当面打他们的脸。
就算日后真的有来往合作,哪怕真的跟汪小婉成为一家人,他也不会沦为他们汪家的政治工具,更别想左右他,派人查他的底已然令人很是不快,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派人跟踪盯梢,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纳入视线之内。
江潮生可忍不了这个。
呼吸变得滚烫,江潮生咳嗽一声,嗓子火辣辣的疼,袁少文瞧了瞧,见他脸色异样通红,小声问道:“您是不是发烧了?”
江潮生确实在打摆子,此刻却什么也不想说,便摇了摇头。
深夜,舒念已经躺下,门铃忽然响了,她吓得坐了起来,心里纠结得难受,怕又是江潮生,又怕不是他。
上楼声响起,舒念的心才算松了劲,这般走路急速如马奔的声音一听就是苏灵韵。
卧室门被敲响,下一秒果然是苏灵韵的声音传来:“念念,是我,我来看看你。”
一进门,舒念就吓了一跳,皱眉道:“你怎么这般狼狈?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遇到……”
不怪舒念担心,往日里苏灵韵即便工作忙,该有女子的讲究也不少,衣服哪怕来不及换也会保持整洁干净,今日却像是随便裹了不知道谁的大衣出门,头发也乱乱的,未施脂粉,脸色有点苍白,神色却不差。
“我没事,你先别问,让我洗个热水澡再说。”
前几日在江潮生订婚消息登报之后,苏灵韵打了个电话过来,担心得很,但当时她人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抽不开身过来,只反复叮嘱了几句要她别做傻事爱惜自己,又恨恨骂了几句江潮生和汪小婉就挂了电话。
昨天就说已经得空,要过来看她,只是社里因为新闻跑得好,又是年底要聚一聚喝点酒,晚一些过来,结果等着等着,等到了今天半夜。
苏灵韵洗完了,不见外地找出舒念的加绒睡衣穿上,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脖子都塞了进去,只露个脸在外面。
拖了小沙发在壁炉前,舒舒服服地窝在里面,坐下就问:“江潮生那个杀千刀的乌龟王八蛋负心汉有来找过你吗?”
舒念险些笑出来,点点头:“来过。”
“那你没一巴掌把他扇出去?”苏灵韵气得坐直了身体,一派气愤。
“外面勾三搭四,还来你这里纠缠,死不要脸的孙子!”骂完还觉得不解气,又前后将他拎出来运用她无敌的语言功底和精准骇人的用词鞭笞了一番,才算是消了点气。
舒念听得眼睛直冒金星,忍不住劝阻道:“好了好了,你别一生气就什么词都往上招呼,平心而论,江潮生的选择也没有错,他除了负我之外,也没你说得那么不堪吧?最起码来青城这大半年,治安好了许多,地方也稳定了不少,老百姓安居乐业,商人踏实做生意,没你说的那么一无是处。”
苏灵韵直摆手:“得得得,我这是替你出气,你还护着,不说了。”
说罢就向后一躺,腿伸直搭在壁炉前的小桌几上,望着团簇的火苗,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念上下打量她一番,又回想起刚才见她的模样,开口问道:“你刚才明明一副被人轻薄的模样,为何此时这般平静?”
苏灵韵猛地咳嗽起来:“你说……你说什么?咳咳……”
舒念抿抿嘴:“那是我用词不准确,看你的架势,应当是你轻薄了别人罢?”
苏灵韵腾地坐直了身体:“你休得胡言!”
舒念假装叹口气:“若真有什么赏心悦事也告诉我罢,说来听听,让我也跟着高兴高兴,我并不愿每日守着自己的这点破事怨天尤人。”
苏灵韵看向她的眼神直躲,最后忍不住埋怨道:“你不正情伤吗?怎么还能看出来啊!我看你对江潮生也没有用情多深吧!不然,此刻还哪有精力来分析我?”
舒念早就知道她说话的德行,也不恼,反将一军:“我用情深不深暂且不论,可我了解你啊,你一反常我看得很明白,说是不说?”
苏灵韵将毛毯扯起盖住脸,难得羞涩起来:“我被,不,应当说是,我跟周灵均,那个了。”
昨日报社聚餐,因为苏灵韵一整年的突出优异表现,成为了当日红人,从社长到底下的实习生都争相敬酒讨经验,开始她借着心情不好,喝得来者不拒,只是到了后来,有些体力不支,此时看了一晚上她被男同事围绕,窝了一肚子火的周灵均冲了上来,将她的酒全部挡下。
他对苏灵韵的心思,基本上是日报社众人皆知的秘密了,所以大家并不生气,闹得更起劲,最后的结果导致两人都醉倒了。
苏灵韵因为吐了几回,后半程基本休息,没再多喝,到离去的时候反而酒醒了不少,只是周灵均醉得厉害,抱着她不肯撒手,同事们哈哈笑过之后,各回各家,苏灵韵看着醉得满脸通红的周灵均,也不好将他丢在数九寒天的冬夜,只好叫了车送他回去。
不敢直接送回家,就去了他在外面的房子,当初她因为工作成绩优秀被报社安排了住处,周灵均就自掏腰包在附近也租下一套房子,美其名曰独立自主,其实就是想跟她套近乎,离得近一点。
结果苏灵韵一进去发现屋子里连点热乎气都没有,一看就是平时根本没住人,放周灵均在这里,只能冻病,无奈之下,苏灵韵咬着牙扶着他穿过一条街道,去了自己平日住的地方。
刚到门口,周灵均就吐了个昏天暗地,苏灵韵嫌弃地将他挂在栏杆旁,由着他吐完,才过去看,衣服已经脏得不像样子了,简直下不去手。
苏灵韵一边骂一边庆幸,幸好没进屋子再吐,省得她还要打扫。
只是周灵均这身衣服是要不得了,她快速帮他脱下脏了的衣服裤子,冻得周灵均清醒了一些,瞧见门就跑了进去,摔倒在床上,苏灵韵跟着进去骂道:“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进我房间腿脚倒是利索!”
周灵均缓了缓,又冲进卫生间里,就着脸盆洗了把脸,还漱了漱口,才又躺了回去,气得苏灵韵嘲笑他道:“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讲究,一个男人这么爱干净,像什么样子!”
周灵均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质问:“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能爱干净了?我还没嫌弃你不温柔贤惠呢!你凭什么看不起爱干净的男人!我活得讲究有什么错?非是大老糙你就喜欢了?你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跟我好!我哪里比那个沙海差了!你这个女人,看男人的眼光什么时候能提上来?我都要把心掏给你了,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知道我爹娘逼我相亲成亲逼成什么样了吗?可我就是不答应,我就为了等你!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你是铁石心肠吗?”
苏灵韵皱眉,转身不理他,去卫生间自顾漱口刷牙,没想到周灵均跟了过来,推开门就继续抱怨:“你说你是不是被我惯的?就因为我对你好,你就不把我当回事?那些个油头粉面的男人骗你你也上当,你全部的精明是不是都用来对付我了?”
“一个男人能为女人做的所有事我都做了,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你说说,你是不是傻?”
苏灵韵苦于正在刷牙没法还嘴,她快速吐出嘴里的水,回击道:“你还说别人油头粉面,我看谁也比不过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呢!”
周灵均一拍门板:“你说谁?”
他俩自小相识,在苏灵韵的印象中,周灵均还从未冲她高过声红过脸,陡然被这么一吼,登时来了脾气:“就说你个小白脸了怎么样!看你,一个大男人,长得比女人还要水嫩,我不说你说谁!”
周灵均上前一步:“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下,不是我娘,而是我疼你,不舍得冲你凶!”
苏灵韵下一句话还不等出口就别他打横抱起,丢在床上,可是最终,周灵均的手一直护着她的后脑勺,怕真的摔疼了,因为这一个动作,他也随之倒在了床上,苏灵韵急了眼:“你还想非礼不成?你这个登徒子!”
周灵均原本就爱她甚深,此时美人在怀,怒气攻心,酒劲又大,这么些年来的不甘和委屈全都涌了上来,他低头便将苏灵韵纳入怀中,不管不顾地亲了上去。
苏灵韵被吓一跳,想要反抗,却发现周灵均力气大得惊人,她竟然挣脱不得,她也是喝了酒的,衣衫被他麻利褪去,上下其手,苏灵韵抬手就是一巴掌,周灵均愣住,停下了动作,二人四目相对,半晌,周灵均身子凉了半截,才缓慢起身,离了苏灵韵的身侧。
苏灵韵也呆愣愣的,盯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灵均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着了,打了个喷嚏,苏灵韵瞧着他可怜,便伸手去扯了扯他,周灵均大喜问道:“你可是愿意了?”
苏灵韵被他问得一懵,原本就是瞧着他穿着单衣坐在床边可怜巴巴的,想着让他披个被子,谁知道他想歪了,没好气道:“不愿意。”
周灵均垂头丧气:“也是,你怎么可能愿意?”
“为何?”
“你不是向来瞧不上我吗?”周灵均说得很是低落。
“其实倒也不是。”苏灵韵为难得很,本就恶心想吐,头还疼,脑筋不清楚,同他说了这几句话就觉得脑壳都要炸了,便不耐烦道:“你到底上不上来?”
周灵均傻了眼,不明吧她到底什么意思。
苏灵韵只觉得心头一热,一股热血似是上了头,她一把将周灵均扯了上来,二人靠得极近,乌弄不清地说:“我冷,你靠得近一些。”
周灵均二话不说伸臂将苏灵韵揽至怀中,他早已沉迷,不顾苏灵韵在说些什么,将早种在心里多年的人据为己有。
苏灵韵只觉得闪神的功夫,周灵均已经伏在她身上微微颤动,动作不再激烈,她不傻,知道怎么回事,骂了一句:“混蛋!”反手就去推,周灵均却将她的手扣住,低喝道:“别动!”
尽管不愿,苏灵韵也挣脱不开,只能忍着。
周灵均修整片刻后,才将一直埋在她颈间的头抬起,面色潮红,极为羞赧道:“灵韵……”
“绣花枕头!”苏灵韵嘴巴还是不饶人,气极了骂道:“你莫不是跟旁人风流快活伤了身,又来糟蹋我!”
周灵均又急又气,涨紫了脸:“你…别胡说!我那是因为,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才如此潦草。”
轮到苏灵韵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扯谎!我看你给我脱衣服,还有臭手乱摸倒是熟门熟路!少来糊弄我!”
周灵均委屈道:“我也不是未见世面的小孩子,出入场所多了,歌舞宴乐,爷们取乐玩闹见总是见过多次的!不过,真到这一步,我从未有过,我是想,这种事要同你做,才算是好事。”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要低了下去。
苏灵韵打量着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被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给占了身子,既生气又羞愧,可是听他这么一说,眼瞧着近在咫尺的周灵均俊俏得不像话的模样,好像又没那么羞愤欲死,反倒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