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六十章 生死一线(1 / 1)百里潮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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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暴雨,寒气霎时逼人,屋子里像是钻进了一条条冰蛇,吐着信子,肆意散发着冷意。

一道惊雷劈过,舒念被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喘着粗气,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听到门外静水不停的砸门声,才甩甩头,恢复了神明。

更深夜重,难道是谁出了问题?

舒念心一紧,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奔下去开门,劈头便问:“谁出事了?”

静水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开门吓了一跳,忙低声道:“是连伟大哥来了。”

舒念大脑一时发钝,没反应过来:“谁?”

“连伟,说有急事找您。”静水忙道。

舒念抬腿便走,静水这才瞧见她连鞋子也没穿,急忙进屋拎起鞋子,匆匆追上她,叮嘱着“当心着凉啊小姐,您得保重身体才行。”

舒念纵使心急,也架不住静水硬拦着她,只好停下来快速趿拉上鞋,脚步不停向外奔去。

一路上她才发现,原来并未下雨,方才的雷声雨声,或许只是梦中情境,她却当了真。

只是,今年,青城的冬天来得似乎比往年都要早,寒意入骨,舒念一边裹紧静水递上的大衣一边不住打着冷战。

到了旁厅,果然是连伟,但舒念第一眼几乎没认出他来,原本他个头就高,骨架也大,如今瘦的几乎只剩一个空架子,脸色黢黑蜡黄,一点血色也没有,他并没有落座,而是焦急地在厅中走来走去,见到她来,立马奔上前来,连客套也没有,单刀直入,小声说道:“舒小姐,可否请您帮忙找一个靠得住的大夫?”

舒念第一反应就是,江潮生出了事。

心中有百般疑问,全都压下不提,而是问了一句:“他在哪儿?”

连伟低头凑近一些,舒念前倾半步,听完后点点头:“你先回去等着,我稍后就来。”

连伟匆匆离去,静水在一旁一脸狐疑,舒念问道:“有谁见过连伟?”

静水摇头道:“是赖叔开的门,直接找的我,除了我们二人以外,再无旁人知晓。”

“好,去叫赖叔备车。”静水二话不说,转身便去。

舒念赶忙回房,将临时披上的大衣脱下,从衣柜里翻出外出的冬衣,又换下棉布拖鞋,抓起包,将江潮生送她的手枪从柜子底下拿出来塞进去,匆匆跑了出去。

唐立群刚躺下,便听到伙计说外头有人找,点名要见他,说是朋友。

他以为是又有病人出急症,一摸脸便下了床奔到门口,见竟然是舒念,心下大惊,顾不得别的,上来便问:“可是你家大哥有什么事?”

舒念摇头,小声说道:“可否请你随我出趟诊?”

唐立群疑惑问道:“是谁?”

舒念只望着他,不出声。

唐立群瞬间脸色大变,随后强行压下后,才道:“你稍等一下,我去拿药箱。”

老赖将车停在半山别墅前,辅一下车,连伟便悄无声息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唐立群,不待他开口问,舒念便道:“他信得过。”

连伟略一点头,伸出手:“二位请随我来。”

整个房间都没亮灯,除了楼上最靠近里面的卧室里亮着一盏以外,上下一片漆黑,也丝毫热气都没有,湿冷透骨,舒念不禁哆嗦了一下,唐立群扭头看她,舒念心下着急,脚步未停,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亲眼看到重伤的江潮生躺在被血浸湿的床上时,舒念还是险些承受不住,幸而唐立群眼疾手快扶住她,才站立得住。

舒念借力一撑,站直身体,指了指不远处床上的江潮生,想要开口,却发现声音哑掉,勉强挤出几个字:“快救他”,便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唐立群担忧地望了她一眼,随后不停歇上前,深呼一口气,似是理顺思路,才开始动手。

刚碰到江潮生胳膊就听他哼了一声,舒念咬住唇,不敢出声,怕打搅唐立群,也是信任他。

连伟忍不住质疑道:“这位大夫如此年轻,可有把握?”

唐立群手上不停,没有回答他,先是把完脉,才冷声道:“能知道疼是好事,难道要他一声吭不出来就高兴了?”

连伟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事关……”

唐立群快速拿出剪子,手上不停,利落干脆,几下便将江潮生的衣服全部剪开,伤口暴露出来,舒念摇晃了一下,唐立群一顿,随后挪了下身体,将江潮生半数挡在身前,低声说了句:“你先出去吧。”

舒念深知自己留下也帮不上忙,万一再控制不住自己,只能添乱,尽管不放心,还是当下就转身走了出去。

随后唐立群对连伟吩咐道:“帮我打一盆热水来,快去。”

连伟很快便回来了,一边给唐立群打着下手,一边不住观察着江潮生的状况,唐立群发现了,不咸不淡说了句:“你家长官基本都是外伤,我处理起来完全没问题,虽然我医术并不高超到能起死回生,大病难病杂病治不了,取弹头缝合包扎还是在行的,你用不着提前哭丧着脸。”

连伟忙低头道歉:“在下刚才冒犯,还望赎罪。”

唐立群知道他救人心切,也没打算跟他计较,只又说了一句:“你不信我也无妨,总该信舒老师吧?难道她会害他吗?”

他指了指江潮生,连伟低下头,露出一脸惭愧。

唐立群也不再继续啰嗦,手上不停,仔细检查了全部伤口,清洗后上药,再包扎,最后拿出针套,对准几个穴位,施针止血,一口气忙活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差不多完事。

走出房间发现,舒念一直站在走廊上,来回踱着步,神情焦急,见他出来,慌忙上前,眼里一派殷切,却没能发出声来。

“死不了。”唐立群快速简洁说道:“都是皮外伤,虽然比较重,好在并未伤及五脏六腑,也没有伤及筋骨,人不会死,也不会残,但要好好休养,此次元气大伤,切不可大意,以免留下病根。”

舒念终是一口气提着可以松下来,垂下头去,复又抬起,极轻极轻地说了句:“多谢你了,多谢,多谢。”

唐立群望着她,目光深深,在舒念又看过来的时候,扭开,掩下五味杂陈的情绪,轻声提醒道:“他这两天会发烧,但都是正常情况,不必过分忧虑,我开一个方子……”

想了想,又道:“算了,这个时间点你们也没地去抓药,我回去配好了再送过来吧。”

舒念点头再次道谢:“谢谢你,小唐,这两次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多谢你,他日你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万死不辞。”

她说得郑重,唐立群听了却心思不是滋味,他假作咳嗽一声,道:“好,我记下了。”

舒念露出笑意,唐立群心中感慨,故作轻松状打趣她:“你还是笑起来好看,愁眉苦脸不适合你。”

舒念抬手摸摸脸,又笑了下。

唐立群再次看了她一眼,撇开头:“那我先去抓药了。”

舒念忙点头,转身后,他停下来,又回过头来,神色变得凝重:“他算是伤兵,现在政府到处在张榜找人,你……且小心些吧。”

舒念明白他的顾虑,便道:“他现在即便回去,也是没有任何作战能力的废人一个,现在留下不过是为了活命养伤,并不是逃兵,放心,此事我绝不牵累于你。”

唐立群有些急了:“医家仁心,原本就是以救人为天命,我岂是贪生怕被连累之徒,我这样说,是想提醒你!”

舒念也急急解释道:“我并无此意,若你是胆小怕事之辈,我又怎会将一家人和他的性命相托于你?我只是想所,你是我的恩人,我绝不会连累你。”

唐立群望着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转身离去。

不久,连伟从房内走出来,手里端着满是血水的铜盆。

舒念问道:“抱琴和扬琴呢?怎么这个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连声轻声回答道:“司令当时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他说,这里不一定还能回得来,留下丫鬟也是徒劳,又怕汪小婉会借机收拾她们,就给了钱,遣散她们回老家去了。”

舒念念及他临走时同自己的道别之语,心中大痛,略略镇定下神思,才又问:“怎么没有去找他以前用的医生?”

连伟略低下头:“医生不在,说是出诊了,得明日才能回来,司令等不了。”

舒念点点头,无奈叹了口气,又问:“那为何不去找汪小婉?她在青城的实力不容小觑,找她总比找我有办法。”

连伟露出嘲讽的神色:“她同司令原本就是图利,前几天我想了解一下现下情况,连着买了好几天的报纸,就看到她跟美国一个商人的合照,说是什么要联合做善事,哼,那个人就是司令介绍她认识的,她倒是爬得快,这么快就挤进去了!”

舒念沉默着,不知作何评价得好,又听得连伟愤愤说道:“当初她死活不同意让司令去前线,一看留不住司令,转头就开始为自己留退路,现在我们人都打没了,手上无权无兵,她也不是共苦之人,到处都在征兵,寻伤病老兵,她不借机把我们供出去换赏钱就不错了,还指望她能救人?”

舒念听着,越发觉得疑惑,于是问道:“不对,就算汪小婉又同别人走得近,也不见得就是男女之事,何况,照情理来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始终还是江潮生的未婚妻,你们向她寻求帮助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你因何判定她不值得信任?怎的就认为她背叛了江潮生,还会害他?你哪里来这么大的戒心,不肯去寻她?”

连伟被她问得愣了下,正要解释,舒念紧接着追问:“莫非是江潮生自己说的?”

连伟摇摇头,一边说着:“这些内幕我是不太清楚,除了袁队长,司令也不会同旁人说的,但我向来知道,司令不信任汪小婉,同她也不是真心实意,这次出了事,司令清醒前最后的一句话就是,回青城找你。”

舒念望了他一眼:“可你也信不过我,不然不会第一时间先去找的那个医生。”

连伟被她盯着看,低下头去,手指抠着铜盆沿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心想,先去找医生救过司令再去见你也不迟,倒不是信不过的意思。”

舒念也无意同他计较,只道:“赶紧去把水倒了吧,也收拾下自己。”

连伟这才离去。

舒念进去,屋子里仍旧一股血腥味,但天寒地冻,这里又没有生火,绝对不能开窗。

江潮生已经被唐立群收拾得干净整齐,只是身上渗出纱布的红色血液,还是刺得她眼窝一疼一疼的。

又从隔壁房间找出一床被子给他盖上,舒念才在床边坐下,望着江潮生苍白清瘦的面庞,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才短短几月未见,江潮生瘦了这么多,这么躺着,人也没了生气,唇色青白,不停地打着哆嗦。

舒念来不及多去想那些思念之情,担忧地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复又去摸他的手,一派冰凉,舒念心中暗叫不好,环顾四周,盘算着该如何换个地方,换去哪里。

他现在发烧,若是护理不当,再着了凉,只怕会加重病症。

恰好此时连伟进来,舒念起身问道:“袁队长呢?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连伟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低下头,满目沉痛:“队长为了救司令,给他挡下了子弹,已经殉国了。”

舒念只道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着急忙慌之下也没想到,如今想要找人照顾江潮生,才记起,袁少文向来不离左右,此次,却没见到他的踪影,却不曾想,竟然是这种原因。

她眼眶一阵发热,心中难过万分,只能轻微点着头:“希望他脱离人间苦痛,此时身在乐园,安息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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