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夫,你来说说,什么是道。”
“怎么又是我!”涂夫猛地站了起来。
“是不是特不服?”狐闹十指交于后,站在白松下为众道士讲道,唯有涂夫一个在下面摇头晃脑的打着瞌睡。
“我不服!”涂夫硬气地说道。
“那你过来。”狐闹向涂夫勾了勾手指,涂夫理直气壮的走了过去。
“咚咚咚”三道响亮的敲击声。
惨不忍睹啊,众小道士纷纷撇过脸,小九下意识的缩着脑袋,她深深的感受过小师叔手上的力气。
只见涂夫抬起头,瞪大眼睛,眼眶突然就红了,使劲咬着嘴不让眼泪落下来,默默的走向一边。
狐闹摇摇头,好气又好笑,
“散了。”
狐闹还真是没有什么讲道的天分,霎那间,树倒猢狲散,就连少年时也都快速的离开了白松台,回寝殿练剑去了。
马上就要到与青松台比试的日子了,虽说狐闹从来不看重比试这东西,可这次毕竟是关乎一个尊严的问题。整个白松台的小道士也就涂夫的云力稍胜一筹了,当然,真打起来,涂夫远远不是少年时的对手。不过涂夫居然在她讲道的过程中打瞌睡,这就不可饶恕了。
云松台的夜晚向来很美,天上一轮月,万颗星,离白松上的狐闹似乎只有一线的距离,狐闹总是喜欢伸出手,就好像她捧着这个世界一样,所有的星星都被她捧在手心里,她很享受此刻的安宁。
而这份安静却被一阵脚步声打破,涂夫仰着头望着树上的狐闹,睡眼惺忪,道:“小师叔,我来了。”
“嗯。”狐闹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从树上跳了下来,“嗯?大晚上的你不待在寝殿里睡觉,跑到这里来干嘛。”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涂夫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脑袋,说道:“你白天在我头上敲了三下,意思难道不是让我半夜三更来找你吗?”
“……”狐闹望着傻乎乎的涂夫,竟是无语凝噎。
“谁告诉你我敲你三下,就是让你半夜三更来找我的?”
“嗯?难道不是吗?”涂夫一下子清醒过来,“当年孙悟空拜师学艺,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法力不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吗?你敲我三下,我以为你也是这个意思。”
狐闹扶额,简直是无话可说,从怀里掏出那本北游记,扔到涂夫的头上,“小说和现实能比吗?”
“怎么不能比。”涂夫悄悄把书放进怀里,然后跳脚,“孙悟空又不是从书里蹦出来的人物!此生我只敬佩孙悟空那样的男儿,浩然正气,为天下苍生,放弃了自己追求爱情的权利,也放弃了自己苦苦追求的仙路,一棒扫尽天下苦厄,如果不是他,哪还能留下现在这片九方天地!”
涂夫一番激动的说辞,却发现狐闹站在白松下像看个白痴似的看着自己。
“所以他是孙悟空,而你是涂夫。”狐闹摇了摇头,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且,那种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无爱无欲,当真是四大皆空了!他渡了天下苍生,可是有谁渡了他没有?”
狐闹冷哼一声,“没有,谁都渡不了他,因为在世人的眼里,他就是天下,人是敬畏天下的。所以所有人都是敬畏他,却没有人能够渡他,就算是他消失在这片天地,天下人也只是造庙,立位,拜神,有谁想过去寻找他?没有!什么都没有,这个时候的孙悟空的确伟大,可是他的伟大已经掩不住他的孤独了。”
月下一只怪鸟桀骜的叫着,没有风,白松也没有动,静悄悄的,可是涂夫却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变天了,他要回去加件衣服,嗯,加件衣服,不然明天就会感冒,或许后天就会死去,他不想涂家的坟地这么快又添一道新土,所以他要回去添件衣服。
狐闹望着涂夫颤颤巍巍地向寝殿走去,脸上无喜无悲。
也许一个自小生活在故事里的人,他便会认为他的生活便是一个故事。既然是故事,做事便可以随心所欲,说话也可以妄自尊大,或许浑浑噩噩就是一生了,这种人是可怜的,却也是危险的。
而人的一生,又未尝不是一个故事呢?孙悟空的故事记载在书里,或许千百年后,他们的故事也会被记在书里,然后有人笑,有人骂。
而涂夫,始终还是个孩子啊。
接下来的几天里,涂夫依旧是那个涂夫,没有变胖,也没用减瘦。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变化,狐闹时不时的望向涂夫,后者为一句小道不解可以眉头皱上半天,与少年时比试的时候,速度似乎变得快了几分。
场地里依旧是那个胖胖的身躯,对手依旧是少年时,腰间依旧悬着那把不怎么出手的剑。涂夫却可以一边笑着调侃少年时的冷漠,一边自如的游走在场上,白色道袍也跟着游走起来。
狐闹坐在白松上,依稀间,好像看见了师父描述的,涂子牙当年在春妖寒太面前的谈笑自如,在春妖殿进攻云宫时的镇定自若。
那时云九机尚未成仙,带着他的四大弟子一手创立了云宫,涂子牙也只是一名意气风发准备到云宫拜师学艺的少年。在上云宫之际,他在山脚下遇上了准备攻山的春妖寒太,并且为云宫的生死存亡周旋了一段时间。
正是这一段时间,云九机破关而出,修得大道,一道冲天而起的法力化作巨掌,一掌逼退了春药子。那一刻,云宫名扬天下,才得以真正在九方天地立足,成为比肩春妖殿,半边门,三世寺,花草亭等等势力的存在。
涂子牙在接下来几十年也是闹得九方天地风风雨雨沸沸扬扬,乃云宫第三代弟子的姣姣之楚,不可多得的人才。连神将魏将瑾也说过,我不如他。后来不知怎的,他退隐世间,娶了云客宫主的女儿,再出世时,已然是一副儒者的打扮,话似乎也少了许多。每次狐闹遇见涂子牙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把头转过去,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依旧很强,至于强到什么程度,便不为人知了。
茶余饭后,总是有人忍不住一副询问的眼神,其中包括他的师兄,他的师父。
而涂子牙也只是喝口茶,淡淡一笑:“不足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