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狄轩反驳自己,袅袅终于安心了。她知道男孩子那点莫名其妙的尊严,在落寞时,他们既希望有人陪着,又害怕被人看到。袅袅害怕自己说得太多,把狄轩推远了;又害怕两相沉默,让狄轩更孤独。这才试探着,说了些调侃的话,好转移狄轩现下的丧。
“你从哪冒出来的!”
“小女子本是天上的仙女,后来吃胖了,掉下来了。”袅袅贫着。狄轩笑了,“你没走?”
“是呀。”
“你都听到了?”
“我听到‘踏芳归来马蹄香’了”
两相沉默。
顿了顿,袅袅问:“你参加吗?”
“不了吧,我一介武夫......”
“你不是,”袅袅打断他。
“我哪里不是?”
“你不是。你参加吧,我会给你证明,也给所有人证明。”翁袅袅成竹在胸。
“证明什么?”狄轩凑近了,“证明你喜欢我呀?!”
“你...”袅袅白了他一眼,“你到底参不参加?!”
“参不参加,得看你表现...”狄轩死皮赖脸地凑在袅袅面前,“比如,先给我做那天的馒头夹菜去。”
袅袅嫌弃地瞥了狄轩一眼,满眼柔情:“走吧,老夫人该等急了。”
“回来了,回来了!”老夫人一回来便遣周妈妈等在门口,周妈妈远远见翁袅袅和狄轩往回走,赶紧禀了老太太。
“好,好,开席吧!”老太太又对周妈妈说:“让翁丫头也来,轩儿平安无事,她居首功!”
袅袅拜见过老夫人后,便进厨房为大家加菜——
馒头切片,裹上鸡蛋液,入锅煎至两面金黄出锅;牛肉剔骨切片,入锅煎至微焦出锅;将牛肉和生菜夹在两片馒头中间,抹上这几日抽时间秘制的酱料,入盘呈上。
“祖母,孙儿就不顾礼数,先吃了!”狄轩一见,比那日的还好,也顾不得烫,拿了一块就忘嘴里塞,活像个小孩子。
老夫人笑着,招呼袅袅坐下吃,也夹起一块品尝......
袅袅边吃边给老夫人讲了那日抓朱二的事:那日她见李姨娘身边的李婆子没在,料定她会去朱二那搞事,便悄悄出去,叫上狄轩,一同去堵那朱二。果然,他们在朱二收菜的那条道上等到朱二,狄轩三下五除二把他打趴下,控制了,装在麻袋里扛回来。路上遇着李婆子,那婆子一见狄轩吓得魂都快没了,怎敢说李姨娘和这事无关。
想必后来李婆子进来,就是告诉李姨娘这件事的。可惜,她来得太晚了。
“嗯?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狄轩不做声,闷头吃。
“袅袅你说。”老夫人边吃边看着袅袅。
袅袅放下筷子,伏地拜——
“你快起来!”
“好孩子你起来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老夫人、二少爷,恕袅袅大不敬,袅袅以为,这件先搁浅吧。蛇惊了没逮着,一定会藏起来,但只要是蛇,就有藏不住的一天。我们只要等,耐心地等,等到她藏不住,再逮她。”
“嗯,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狄轩还在吃。
“好孩子,快起来吧。”
“老太太,三少爷来了。”袅袅刚坐下,周妈妈便进来通传。
“祖母安好。”三少爷作揖,“祖母这里果是玉盘珍馐,美酒佳肴,其乐融融。孙儿隔了好远就闻着这屋里香飘四溢,听着您朗朗笑语了。”
“酃儿说笑了,还没有用过膳吧?快快入座。”老夫人慈爱地招呼着狄酃,并吩咐周妈妈去添一副碗筷。
“酃儿谢祖母恩典。”三少爷作揖,夹了一块袅袅做的改良版肉夹馍,连连称妙,“不知这是何菜?竟见之未见,闻所未闻。”
“回三少爷,是袅袅的家乡菜,没什么名字。”翁袅袅一时尴尬。
“这么好的菜,怎可没名字...”狄酃搔搔头,“有了,不如叫它‘蜂蝶慕幽香’如何?你看这馍,它金黄舒展,像极了震翅的蜂蝶,再看这肉,香气扑鼻,引人垂慕...就叫它‘蜂蝶慕幽香’,‘蜂蝶慕幽香’如何?”三少爷惊喜地看着袅袅。
‘蜂蝶慕幽香’,你怎么不直说‘秋风误美人’呢,欺负谁没读过诗么!早知道刚才就吃光它,一块都不剩,看你怎么‘慕幽香’!狄轩醋意十足:“什么蝶啊,蜂啊,我看不过是个‘肉夹馍’,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再风雅,最后还不都是矢?!”
噗嗤——翁袅袅掩面笑。她知三少爷那名的出处,自知那诗的不适宜,可若能激一激狄轩,让他参加比赛,也挺好。便按捺着不做声。
狄酃更是尴尬,转移了话题:“袅袅小姐,在下今日来是有事相求:陛下要办题为‘踏芳归来马蹄香’的比赛,邀京城各子作画参展,择优封赏。陛下、父亲都对我报以莫大希冀,我亦不想寒了他们的心;那日见小姐在配色上独有见识,便想求小姐到画室指点一二。”
“曖,我的丫头,要指点也是先紧着我,怎轮到你?”狄轩打断他。
“咦?二哥不只懂骑射,竟对丹青也有研究?”
“我研究的多了。”狄轩傲慢地答,“陛下既指明京城所有子弟,我不参加,岂不欺君?”
袅袅见狄轩要参加了,内心窃喜。
“那袅袅姑娘也是祖母院里的,轮不到旁人作主吧。”三少爷挑衅到。
“三弟不一向温文谦和么,今怎要冒犯兄长?”
“二哥不也弃武从文了?”
“呵呵,当真小孩子。”祖母笑笑,“罢了罢了,你们呀,无非贪恋我老婆子这口吃的,且先这样,你们各自比赛,胜出的,我把翁丫头借他一个月。”
“祖母,您......!”狄轩是很不乐意的。
“谢祖母恩典,酃儿先去准备比赛了。”狄酃欢欢喜喜出门去。
“三少爷,您且留步。”翁袅袅追了上去。
“三少爷,奴婢是个俗人,只懂得烧火做饭,不懂得笔墨诗词,三少爷错爱。奴婢愚钝,只知若是菡萏无意,便纵红衣脱尽也心甘;若是菡萏有意,便是春风秋风,朝朝暮暮都不离。”说完便作揖转身。
狄酃望着她的背影,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我会是那个让你春风秋风暮暮朝朝不离弃的人。
“哟,这刚刚蜂蝶慕完幽香,就轮到菡萏不舍春风了?”狄轩醋坛子打翻。
“你懂什么?”
“是,我就是个武夫!不懂你们蜂啊蝶啊,春风啊秋风!”
“你...你知道我同他说了什么?!”
“不过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难舍难分之类龌龊话,你若有意,我成全你,比赛我不去了!”
“你,你竟这样误会我,和你父亲白日里有什么区别!”翁袅袅充满委屈,“去不去,你开心就好。”说完便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