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去吧,”袅袅嘱咐:“我若犯错,父亲找我,每回我都‘谦虚地听取,坚决地不改’。”
说完冲狄轩吐了吐舌头。
狄轩冲她笑笑:“等我回来。”便出门,到了书房,推门,狄父背着手站在书案前,头也没回:“你来了。”
“是,不知父亲所为何事?”
“两个事,”狄父答,“一,陛下定五日后画展,届时京城名门都会参加,任府兄妹也来,尤其馨儿,你们自小青梅竹马,这几年虽有疏远,却也无碍;第二个,别成日和你祖母屋里那个烧火丫头厮混,惹人嘴舌。”
“父亲,”狄轩作揖,他听了袅袅的话,作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恕孩儿两件都不能从命。”
“什么?!”狄父转过身,怒视着狄轩,“今日你便为了她撇下一府的亲长,不定日后还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是我撇下亲长还是亲长眼里根本没有我!”狄轩也想心平气和和父亲谈,可他心里憋着太多委屈,这些委屈让他困顿,让他愤懑,让他怨怼。
“宫里传府上夺魁,父亲第一想到的是三弟,不等皇榜便为他大摆宴席,通传众人,却独独漏了我!敢问父亲,若早知我夺魁,是否也这样铺张?通传众人是否也忘了三弟?!”狄轩把心里的憋屈一股脑倒出来。
“父亲您说我不敬亲长,我倒问父亲一句,这满屋亲长,若尽是趋炎附势之辈,何敬之有?!”
狄父又气又羞!反了!反了!
“来人,家法上来!”他大喝。
“父亲您眼里没有对错,只有尊卑,于您,我是子,是卑;于兄弟,我没娘,是卑;甚至于一杀人凶手,我使计自保,您说我没规矩,还是卑!横竖我说什么错什么,做什么错什么!父亲尽管打吧!”这么多年,狄轩第一次跟父亲抗衡,他知——这才是个开始。
“反了你了!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不敢把你怎样吗?”狄父接过小厮递来的鞭子,抡圆了胳膊,卯足了劲儿,抽在狄轩身上。
一鞭子又一鞭子,早已皮开肉绽。
刺耳的声音从书房传出,传得满院子都是……
袅袅听得心惊胆颤,每一声响,都像砸在她心上。
不行!得去救他。
找老夫人!翁袅袅来不及摘下围裙跑到老夫人处,谁料老夫人吃了药午休了。自己一个丫鬟,也不好僭越。
对,三少爷!翁袅袅突然想到狄酃,于是匆匆跑到三少爷的院子。
她顾不得礼数冲了进去,也不知道三少爷在哪,便大喊:“三少爷,求您救命!”
三少奶奶却出来了:“哪来的野丫头,赶紧给我赶出去!”
“三少爷,求您救命啊!”温袅袅又提高了声音。
这时,画室门缓缓打开,三少爷夹着一支墨迹未干的笔走了出来。
一见是袅袅,赶忙迎上前去:“袅袅姑娘何事惊慌?”
翁袅袅立刻跪地,磕头:“求三少爷救救二少爷!”
狄酃这才听到老爷书房里传来一阵盖过一阵的鞭笞声。
“袅袅姑娘,这…”三少爷难为情地看向翁袅袅,“袅袅姑娘有所不知,我父亲这个脾气是真真谁劝都没用,越劝越上头!非是我不愿救二哥,只怕一去,更加迁怒父亲。”
“三少爷,‘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今就算袅袅求您,出面救救二少爷,袅袅当牛做马在所不惜。”
“袅袅姑娘,你快快起来。”三少爷弯下腰去扶温袅袅,“我狄酃确倾慕姑娘才华,却绝非趁人之危之徒。袅袅姑娘若信不过,便随姑娘走一趟。是福是祸,全看二哥造化。”
“谢谢三少爷,谢谢三少爷!”翁袅袅心里十分感激,起身跟三少爷去救狄轩。
“站住,你若敢走出这个院子,我、我、我必和你没完!”三少奶奶双手叉腰,堵在门口。
“三少奶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听,照这样下去,二少爷真的会被打死!”翁袅袅求着,“求您了,您救救二少爷吧!”
三少奶奶捋捋头发,扶了扶发髻上的水晶步摇:“你每日在老夫人房里做什么吃食,一模一样,给我这送一份来。”
袅袅有点摸不清三少奶奶的套路,连声称是;三少爷白了三少奶奶一眼,便出门了。
翁袅袅和狄酃来到狄老爷院子,隔得老远就听得父亲的斥责声、鞭打声,混着狄轩的反抗声,真真直冒冷汗。
走到书房门口,狄酃恭恭敬敬作揖:“袅袅姑娘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遂进了书房。
“父亲,您消消气,二哥过几日要到皇城赋职,若是满身是伤,恐伤了我狄府体面。”三少爷说。
“今你们都大了,都有了主意,一个个都来反抗老子!”狄父瞪得狄酃直发抖。
“孩儿不敢!”狄酃赶忙跪下,“只是有人对酃儿说,‘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酃儿实不忍看父兄隔阂,便斗胆前来!往父亲不要伤了父子情啊!”
“同根生,父子情...”狄父嘴角抽动着,握着辫子的手也松了松,退后了几步,坐下,“你弟弟尚懂得血肉亲情,长幼尊卑,独你,妄自尊大,忤逆犯上。罢了罢了,我老了,打不动了,也管不了你。”
“父亲!父亲保重身体啊!”狄酃跪地。
“罢了,你带他下去吧,给他上点药,五日后陛下亲设画展,你兄弟两一同去。”狄父挥挥手,示意狄酃,又说:“把门口那女子叫进来吧。”
“是,父亲保重,酃儿先带二哥下去。”狄酃恭恭敬敬答,遂起身,搀扶着狄轩往外走。
翁袅袅见着狄轩衣带不整,混身是血条子,几乎只吊着半口气,心疼不已......
狄轩见着袅袅,黯淡的瞳孔才放出些许光,勾了勾苍白的唇,“吓着你了吧...”
“袅袅姑娘,父亲让你进去。”狄酃说。
“去吧,别怕,有我在。”
听完这句有我在,袅袅有点绷不住,差点哭了,真是个傻瓜,都自身难保了,还顾着我。“三少爷,烦劳您把二少爷送到老夫人处。”她不想横生任何枝节,老夫人处是最安全的。
遂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