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3章 执念诀(下)(1 / 1)田小田的甜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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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在石桩之外的鼎台之上,八神与无回子等上仙分明仍旧安然而立。而拓羁场上的一众遴选者也仍旧端坐在石桩之上,只是所有人都双目紧闭,眉心间有一星淡蓝幽光闪动。

原来,遴选者们都陷入了寂世日上神的“执念诀”所造之幻境中,他们看似无声无息,却已在幻境中开始了一场无法预知的考验。

陆耀上神对天凌上神道:“对这些遴选者使用‘执念诀’是否妥当?他们都还在修习的道路上徘徊,此诀一出他们心中的心魔和执念都将被唤醒,不要说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了,就是我们已为仙神者都极力避免滋生执念和心魔啊!”

天凌还未答话,闭目而坐的寂世日反倒开了口:“我就是要看看,这些人都有着何种执念和心魔,但凡那些心念深重之人都不应求这仙神之道,免得日后祸乱苍生!”

李达一这时也凑了过来,说:“有执念也就罢了,就恐这其中已有魔根深重者,今日这个‘执念诀’是用对了!”

天凌听罢也微微点头,目光如炬的看着拓羁场之上已陷入“执念诀”幻境中的遴选者们。而只有寂世日才可探知,这群遴选者在“执念诀”制造的幻境中将面对怎样的境况,又将作出何种抉择。

此时的桃小别仍旧沉浸在幻境中悲伤得不能自持,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悲从何来。在桃小别的记忆中,她甚至都没有掉过眼泪,而像此刻这般不问所以的大哭一场竟像是她早就该做的事情。

随着桃小别的痛哭,她所在的那方天地都变了颜色。山河动摇,风云变幻,仿佛整个寰宇都在桃小别的哭声中渐渐变得昏暗混沌,趋向末日般地荒凉。

桃小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只觉胸中有口浊气无论如何也不可平顺,只想一直哭下去,哭到酣畅淋漓为止。

她从未这般痛哭过,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极其痛快。

但渐渐地,于这痛快中生出一股暖意,那是从她的心脉中缓缓溢出的一丝气息,这股气息温暖而和煦,让悲不自禁的桃小别从嚎啕大哭转变为小声啜泣。她皱着眉去感受那股暖意,突然察觉到暖意中有如此熟悉的气息,那气息缓缓升腾,从她的胸腔中升腾到她的脑海,并且突然在她的脑海中炸裂成一朵烟花,一声“别儿”清晰地在她大脑中响彻。

桃小别在一个激灵间就止住了哭泣——是师傅,是师傅在唤她!

桃小别仰脸一窜而起,再翻起手腕朝自己的胸腔一拍,一股金光裹挟着一把利剑从她体内射出,她抬手将其握在手中,只见剑身华光夺目,气势如虹,正是求离上神的索月神剑。

原来索月已到了可以与灵体合二为一的级别,怪不得桃小别能游刃有余的在“静心”环节中扛过八神一日难过一日的试炼,多亏索月用神剑的威仪替她抗下了诸多的磨难。

此时的桃小别手握索月,冷冷地望着眼前这方不明之地,她心中已猜出自己多半是落入了一个幻境,虽不知是何时着的道,但也并不惊慌,她扬手将索月斜斜地挥起,鼻子中轻飘飘地“哼”了一声:“什么狗屁‘静心’试炼,连幻境都弄出来了,还让我痛哭不止,陪我的眼泪来!”

话音刚落,桃小别纵身一跃至半空,在呼啸而过的劲风中她黑发飞扬,裙角蹁跹,明明是一副美轮美奂的天人之姿,可她黑眸中的狠厉一闪,手腕毫不犹豫的翻转,向着虚无的前方挥出了不留情面的一剑。

同样置身于幻境中的洛安的周遭,早已因为他的愤怒枯败成了一片灰暗,而且这片灰暗正在慢慢地扩展,像要将所有的一切都蚕食干净一般。

洛安将不安、焦灼与愤怒全数凝聚于掌心,随时准备拍出让周遭的事物灰飞烟灭的一击。他双目赤红,眼神痛苦,嘴角因为隐忍,紧紧地抿成僵硬的幅度,他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天界五殿下,更像一个胸中有桎梏的凡人,充满了对天地的不甘与愤怒。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呼喊,管他什么天地法则,大道之本,他只要他的母妃回来,任何利用他母妃的人都不能宽恕,唯有毁灭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心,才是对母妃最体贴的顾念。

洛安坚定地将手高高举起,随时准备毫无顾忌地拍下一掌,让这个诡异莫名地回响着母妃最爱的笛音的地方灰飞烟灭。洛安坚信,也许只有这样,那藏在幕后之人才会站出来吧,或许能有母妃的消息,或许能告诉他一些他想要了解的真相。

洛安的手刚要往下压去,却见一通体雪白的兔子竟不畏周遭那苍凉破败的气场,慢慢地溜了过来,最后蹲在离洛安五步开外安静地舔起了兔毛。那只兔子的眼珠红得透亮,三瓣嘴也鲜明可爱,它舔几下毛发又抬眼瞧瞧洛安,十分的惬意可爱。

洛安忽然就放下了手,怔怔地走过去将兔子抱在怀中,有些怅惘地说:“你没看清此处的情形吗?还巴巴地跑过来。”怀中的兔子柔软安静,乖巧地窝在洛安的手掌之中,洛安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焦土残垣,终于叹出一口气来:“我何故将气恼撒在你们身上呢,万物有灵,事分对错,我的这身修为又岂是用来随意撒泼的?”

洛安话刚说完,忽觉脑中一片清明,眼前的境地静止成一幅画,画面在须臾间碎裂为千万碎片,又在微风中倏然飘落。等洛安错眼间已重见拓羁场之上的情形,他仍旧挺拔地坐在石桩之上,而八神在不远之处的鼎台上朝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洛安望着盘腿坐在鼎台前侧正中的寂世日,轻叹了一口气:“原来是执念诀……”

洛安话音刚落,忽见桃小别身上金光大盛,她似靠蛮力生生破掉了寂世日的执念诀,一双大眼睛霍然睁开,无比愤怒的看向鼎台之上的八神。

寂世日腾的飞升而起,转瞬即至桃小别身前,他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口吻,郑重而迫切的说:“将你带的那把神剑给我瞧瞧。”

“不给!”桃小别气呼呼的说“不是说要静心吗?怎么连幻境都弄出来了?我长那么大没哭过,方才却在你弄的幻境中哭成了狗,赔我眼泪!”

寂世日挑眉道:“那说明你心中有莫大的哀悯,不翻山倒海不可平。”

桃小别说:“不可能,我从小到大就没掉过眼泪,哀悯从何而来?分明就是你在幻境中做了手脚!”

寂世日笑了:“那叫执念诀,不管你是人是妖是仙还是魔,在本神的执念诀中,心中执念必将显露无疑。”说完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洛安,洛安立刻收回目光,垂眸不语。

寂世日微微晃了晃脑袋,又对桃小别道:“洛安殿下用心中善念压下了执念,所以堂堂正正的破了本神的执念诀。而你这个丫头,却是凭着那把神剑生生将幻境割裂,这才灵识回转,过了这一关。你说,让本神看看那把神剑,到底该是不该啊?”

桃小别一梗脖子:“不该!我的东西,我不给看就是不该!”

寂世日也不恼,饶有趣味的看着虽然面色微怒,但仍旧端端正正盘腿坐在石桩之上的桃小别,他几不可闻的轻哼一声,悄声对桃小别道:“丫头,别藏着了,早晚是要拿出来的。再说了,我可是识得这把神剑哦!”说完也不待桃小别反应,笑嘻嘻的乘风飞回了鼎台。

桃小别心中突然有些七上八下,她倒不是怕这索月剑的来历被八神知晓,而是回想起自己在执念诀的幻境中哭得神思不明的经历,心中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悲哀,能痛哭哀嚎至此。现下灵识回转,她回想过往种种,记忆中全是春庭幽谷里温馨欢愉的场景,何来的悲悯和哀伤?

桃小别还没想明白,一直静默不语的洛安突然说道:“你若真是带着什么了不得的神器,眼下就该拿出来了。葆迦年他们此刻都深陷幻境,执念越深越不得出,你若能生生劈开自己的幻境,约摸也能帮得了他们。”

桃小别四顾一看,葆迦年、天歌等人皆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她清楚的知道,在执念诀的幻境中肯定不会有令人愉悦的际遇,估摸着众人已经在幻境中被逼得快要发疯。

眼见夕阳夕下,时间紧迫,若大家被困在幻境中出不来,那今日的试炼就失败了,桃小别可不想独自面对之后的考验,她一向认为人多才能更好玩。

思及此处,桃小别不再犹豫,她翻起手腕一拍胸口,索月剑挟着一阵清越的剑吟声从她体内飞出,起先还只是隐约的虚体,在桃小别的手握上剑柄之时顿时转变为实体,一时间桃小别的周遭都被光华四溢的剑气所覆盖。

即便是洛安那处变不惊的性子在看到索月剑之时也大为震惊,他一直觉得桃小别跳脱可爱,修为不俗,竟没想到她会持有如此高阶的神器,当下更是对这个桃树花妖充满了好奇。而在鼎台之上的八神的脸上全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尤其是托别姬,她已经颤抖的喊了出来:“那是……是……索月神剑!”

桃小别根本顾不上去管其他人的表情和想法,她右手持剑,左手掐诀,将索月剑往虚空中一挥,嘴中同时喝道:“破!”

伴随着大盛的剑吟声,一层耀眼冷冽的剑气以桃小别为中心迅速荡出,剑气不但笼罩了天歌、葆迦年、昭辰、珩景、澄黛和奕瑜数人,连紧挨其周的数十人也均被笼罩。

而在剑气蓬勃激荡而出之时,所笼罩范围内的执念诀皆从外部被生生打破,数十人皆气喘吁吁地从幻境中被唤醒,他们都睁开双眼疑惑地看着周遭的场景,灵识也渐渐清明起来,一个个都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神情。

桃小别在这帮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不动声色地收好了索月,她也懒得去向别人邀功,只是瞄了分坐在自己左右俩侧的天歌和葆迦年一眼,急不可耐地问二人:“你们可都还好?在幻境中都遇到了何事?”

天歌和葆迦年少有的没有理会桃小别,皆是垂下双目,静默不语。桃小别还想追问却听到天歌深深的叹了口气,叹得那样寥落而悲哀。

桃小别回想自己在幻境中哭成狗的经历,突然理解了天歌和葆迦年的沉默。寂世日的执念诀如此强大,也不知多少人不愿提起的心事在幻境中重现,今日这场试炼没有伤到大家的肉身,不过心肯定都被或多或少的伤到了。

桃小别又四顾看了一眼,清醒过来的珩景等人也只是在目光相交时点了点头,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表现出又度过一关的欢欣雀跃。没有人询问到底是谁救了大家,同样也没有人开口说起各自在幻境中的经历。

诡异的气氛在这第八日达到了顶点,拓羁场上的众遴选者们,不管是被桃小别唤醒之人,还是那些仍旧深陷其中的人都安静的端坐着,整个拓羁场鸦雀无声,就像没有人清醒而出一般。

而此时,在鼎台之上的八神不知何时已从高大的圈椅中站了起来,他们围站在一起,纷纷朝着桃小别的方向观望着。他们根本没有讨论桃小别这种凭己之力唤醒数十人的行为是否合规,他们在意的,只有那把索月剑而已。

“这个女娃难道和求离上神有关?”陆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其余众神。

“自然有关,否则索月神剑怎会在她之手?”张戈道。

魏巍赶紧插嘴说:“还有一种可能,求离上神身死神灭,索月就落入……”

“永无可能!”托别姬朝魏巍喝道:“求离上神是谁?谁能伤得了他!我们皆可能身死神灭,唯有他,绝无可能!”

温仪挽住托别姬的臂膀,温和地说:“求离上神隐逸了数千年,天界遍寻他不得,想来应是去做那闲云野鹤,不管世事而已。”

李达一也道:“就算……就算上神身死,凭索月神剑之灵性,也该沉寂封剑,任谁也不可用,而不是平白的落入旁人之手。”

天凌望着桃小别的方向若有所思:“若是如此……”

哪知他话未说完,寂世日歪过身子撞了他一下,遥遥指着桃小别三分邪魅七分郑重地对天凌道:“她是我的!”

托别姬闻言立刻转向寂世日:“不可!这个女娃必须拜于我门下,由本神悉心看顾!”

“看顾?”寂世日“刷”的打开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晃了晃扇身,奇怪地朝托别姬道:“不应该是教导吗?”

托别姬一时语塞,而天凌适时打断二人道:“遴选还未结束,现在就开始抢人是不是为时尚早了?”

托别姬和寂世日都不再说话,均是站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桃小别。

站在八神之后的无回子等上仙此时早已不再淡定,桃小别的索月剑他们并不认识,但求离上神的威名响彻四界五湖,他们想装不知道都难,现在又眼见托别姬和寂世日已经开始对桃小别另眼相看,四仙的眼中也都出现了不同的神色。

丹妙青朝无回子悄声道:“你果然好眼力,初见桃小别就能看出此女非同一般。”

哪知无回子眉头紧锁并不答话,反倒是佑宁道急急地说:“这个桃小别到底是何背景啊?何曾听说求离上神座下有这样一名小妖的存在啊?”

此时的牙珉将周遭的一切都看在眼中,但他只字未言,他只顾看着石桩之上杨沁儿的状况,但见此时的杨沁儿眉心的淡蓝幽光正在忽明忽暗的闪动,想来应该正在执念诀的幻境中辛苦地想要脱困。

牙珉此时稍稍有些不悦,心想杨沁儿要是坐得离那桃小别近一些,应该也能受那神剑之照拂,早已灵识回转,脱困而出了。神剑威仪虽强,奈何桃小别修为有限,不能将神剑之威仪全然催发,只堪堪将身边几十人唤醒,而杨沁儿却未在其中。

牙珉心知在这执念诀的幻境中,但凡胸无大志,心无城府之人更能尽早脱困而出,而像洛安、葆迦年等殿下、公主反而会因为尊贵的身份之上所负担的远见和期望而心思深重,越发难以在执念诀的幻境中清醒过来。杨沁儿乃人间三王爷之郡主,她的身上也同样担有家族的期望和桎梏,所以她想脱困也万般艰难。

牙珉有心助杨沁儿一臂之力,又恐自己的小动作被八神识破,他垂在大腿两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终是没了任何动作。

时间慢慢流逝,拓羁场上终于有三三两两的遴选者从幻境中灵识回转,只是清醒过来的人都不若往日般与周边之人交流一两句,均是飞快地扫视一下周边的情形,再敛息屏气地闭合双眼,坚决不发出任何声音。

默默打坐的天歌突然睁开了眼睛,遥遥朝着杨沁儿的方向望了一眼,正看见杨沁儿满头大汗,满脸通红地微微发着抖,似深陷幻境中痛苦不堪。

桃小别察觉到天歌的目光,也朝杨沁儿望去,问:“你想帮她?”

天歌点点头,但又快速地说:“但不知如何帮。”

还未等二人再有言语,只见杨沁儿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也同时清醒过来。桃小别知她应是已知身处幻境,但无论如何不得出,只好以心头血冲顶灵台,逼迫自己灵识回转,不过此办法只有那些身处幻境而自知此乃幻境之人可用,怕就怕深陷幻境却不识幻境,那就当真麻烦了。而且杨沁儿所用之法极其耗损心神,瞧着杨沁儿惨白的面色也知其必然伤得不轻。

杨沁儿醒转之后即将目光投向了天歌,二人竟像早就相识般遥遥地点了点头,桃小别心中疑惑,但也知道眼下并非探究的好时机。桃小别将心头的疑问暂且压下,一回头却又正巧看到鼎台之上的牙珉上仙射过来的如箭矢般的眼神,那般不善的眼神让桃小别颇为不悦,她自问并未得罪过这位上仙,心中并不惧怕,遂坦荡地看着牙珉,一副磊落无惧的神情。

牙珉在这幅神情之下败下阵来,转身走到了鼎台的另一侧。桃小别抿嘴一笑,重新垂目凝思,不作他想。

时光渐逝,寂世日终于朝着拓羁场大手一挥,笼罩着遴选者们的那层淡蓝幽光顿时消失无踪。那些还未从幻境中脱困的人也悠然醒转,他们大多怔忪的看着眼前的场景,终是明白了方才所经历的一切均是假象。那些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或落寞、或忧伤、或愤恨的神情,但他们都只字未言,皆是自觉的从石桩之上飘飞而下,安静地离开。

从寂世日的执念诀启动之时起,拓羁场之上就鸦雀无声,而此刻的结束也甚是安静,离开的人没有哀嚎,留下来的人也没有出声。

纹丝不动的洛安这时反倒睁开了眼睛,他用灵识探知了一下周遭,发现空空如也的石桩又多了百来根,只有一百来人通过了今日的试炼,在硕大的拓羁场之上,他们这百来人越发显得渺小孤单。

洛安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复又闭上双眼,沉默不言。

整个拓羁场从未有过的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明日最后的试炼。

鼎台之上的八神看着拓羁场上越来越多空空的石桩各有所思,天凌突然朝寂世日道:“你今日在这些孩子身上可曾探出什么了不得的执念或心魔?”

寂世日端着一只茶杯正要喝茶,听到天凌的问话微微一愣,旋即将茶杯放下,随手抚弄了一下鬓边的头发才道:“都是一群孩子,哪儿来的了不得的执念和心魔啊?不过就是一些爱而不得、伤而不愈、怒而不争的小苦楚罢了。要修仙道,这些苦楚都是必然,了悟则明,则不惑。”

“是吗?”托别姬朝寂世日淡淡一笑,但寂世日并不看她,复又抓起茶杯,将杯中之茶水一饮而入。

天幕渐暗,明日就是第九日了,静心的最后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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