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课业,桃小别已经满脸疲惫。几人在玉食堂潦草地进食之后,也未曾去别处流连,皆是匆匆往德馨居的寝房走去,毕竟还有九十九页的《天理大同典》等着桃小别和葆迦年抄写。
见桃小别一脸的郁卒,洛安温言朝她道:“以后不必将心中所想宣之于口,有些话别人是听不得的。”
桃小别恨恨的说:“那有什么办法,我惯常一根筋,自然是怎么想就怎么说喽,难道每次说话前都得思量一番才行吗?”
洛安点点头:“既是到了天芒山,这也算是必须修习的一种。”
“我真是搞不懂!”桃小别难以置信地说:“为何要我们学这些东西?最重要的不是学一些超强的术法神技吗?浪费这时间作甚!”
洛安停住脚步认真地看着桃小别:“只因为那天道法则凌驾于一切术法神技之上,但凡违背了天道法则,不论是神、是妖还是人无一会有好下场。”
“比方说呢?”桃小别歪着头看着洛安。
“神、妖皆会沦落成魔,永失仙神之金甲羽翼,永受四界冥顽业火之炙烤,直至神魂消弭,永陷沉眠。凡人则将受到诅咒,难享安稳静好的岁月,即便身死后魂归冥府,也将清算罪孽,或投生为畜,或来世凄苦潦倒,永不得安。”
桃小别皱眉仰望天空,喃喃道:“如此说来,我们的所作所为其实皆被苍天大地所知,并被天地加以评判喽?”
昭辰摇着手中的折扇从二人身后赶上来道:“正是,所以凡人们不是最爱说‘人在做,天在看’吗?”
葆迦年朝洛安和昭辰皱了皱眉:“你们莫要吓我别儿,什么‘人在做,天在看’,我们是妖,可隐身可遁地,只要我们不枉造杀孽,其他都还好说。”
桃小别挑挑眉:“哎哟,要说杀孽,那我可犯得够多啦!”
天歌眉头一跳,怕她又胡说八道,赶紧道:“我们一直隐居世外,你又哪里造过杀孽。”
桃小别掰着指头一一数来:“我不知道杀了多少五彩雷鱼,不知道吃了多少野鸡山鸟,连可爱的小兔子也没能逃过我的魔掌。”
众人原本肃然的神色都在桃小别的这番话中化为了笑脸,澄黛笑嘻嘻地道:“我还以为你要自曝几件了不得的恶行,还以为终于能抓住你的把柄,没想到竟是这些有的没的。”
桃小别一本正经地道:“既是杀生那就应全算杀孽,如此这普天之下谁又不是血债累累!”
奕瑜掩口一笑:“那些野鸡山鸟、鱼虾小兔只能算牲畜,捕食没有灵识之体本就是这世间的生存法则,又怎么能算造了杀孽呢?”
“那为何有些修道人士推崇素食,认为食素可以积德纳福呢?”桃小别又问。
见奕瑜一时语塞,珩景就道:“因为食素也算一种行善,而行善确实可以积德,德积到一定程度自然就可纳福,所以人们常说‘不以善小而不为’,就是希望以点滴善事汇集为深厚福德。这跟杀孽是两回事。”
珩景刚说完,一道青影在不远的树丛中一闪即没,引得众人皆是停下脚步,桃小别更是踮起脚尖往那仍在摇摆的树从看去,嘴里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葆迦年满不在乎地说:“这天芒山乃是一座灵山,又有天界的仙神长期停留于此,自然仙气缭绕、灵力充沛,所以这里不光有像你我这般的修习者,各种精怪也时常不请自来。只不过他们并不会在同采会馆露面,一般都在天芒山的山峰丛林中找个地方独自修炼罢了。”
桃小别撇撇嘴道:“离开邕巴仙岛之时,我还以为八神会直接将我等带上天庭,哪知却是带来了此处。”说完不无可惜地叹息道:“想来我们在遴选大会中拼死拼活一场,最后却是连天帝也没见上一眼。”
昭辰哈哈大笑:“难不成你参加遴选大会就是为了见天帝?”
桃小别耸耸肩:“那倒不是。不过我确实想看看这天界之君到底是何模样,比起我师父的天人之姿来有何差别。”
葆迦年勾住洛安的肩头朝桃小别道:“天帝他老人家以后你总能得见,不过现在咱们可以天天见他的这位儿子!”说完与昭辰一顿挤眉弄眼,挂在洛安身上笑得东倒西歪。
洛安不着痕迹地推开葆迦年,冷声而言:“你二人今夜还想不想睡觉?忘了还有九十九页的《天理大同典》等着你们了?”
桃小别悚然一惊:“哎呀!还真给忘了,快快快,快回寝房!”说完当先而行,将所有人都抛在了身后。
葆迦年赶紧追上桃小别与她并肩而行,朝她悄声道:“别儿可有何法宝能帮上我二人的忙啊?”
桃小别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看我这幅模样像是有法宝的样子吗?”
葆迦年挠挠头不无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以求离上神对你的溺爱程度,必是将他搜罗到的天地至宝全都交与你傍身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桃小别没好气地说:“那你说,何种天地至宝不光能帮咱们抄书写字,写出的字还散发着咱们本尊之气息,让上神也难辨真伪?”
葆迦年吊儿郎当地说:“谁知道啊,说不定就是有啊!”说完语气突然变得苦哈哈地:“看来咱们两个苦命人今晚真得一笔一划将那九十九页的《天理大同典》一字不落的写下来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德馨居前,几排错落有致的独间寝房里已零星亮起了烛火,他们几人的寝房也并非紧挨在一起,就挥了挥手各自散去。
桃小别一关上寝房的门就将云狡兽唤了出来,她将云狡兽小巧可爱的身子抱在怀中,眼神闪烁地说:“我的小狡儿,你不是与我心意相通吗?你不是我的本命神兽吗?你说若是你帮我写几个字会不会被那位上神看出端倪呢?”
云狡兽实在是做不出翻白眼的样子,只得用低沉又空灵地嗓音无奈地说:“你觉得我的爪子握得住笔吗?”
桃小别的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它鼓励道:“你试试呀!”
云狡兽气呼呼地道:“即便我握得住,你觉得我会写字吗?或者即便我写得出,我又怎么可能让我写的字沾染上你的气息?难道用你的血水写?”
云狡兽的话让桃小别瞪大了眼睛,她将抱在手中的云狡兽一下扔到一旁,直摔得云狡兽一个趔趄,云狡兽不满地爬起来舔舔爪子,气哼哼地看着桃小别。
而此时桃小别突然一拍大腿朝云狡兽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你这个‘血水’说得正是时候!”
云狡兽的瞳仁中满是惊恐,它有些不确定地说:“你莫不是真的准备用血水让别人帮你完成吧?那岂非……”
“怎么可能!我有那么傻吗?”桃小别爱惜的拍拍自己的心窝:“我的血多真稀,岂能用在这种小事上?”说完她摊平手掌,那杆青竹灵狐软毫笔顿时凭空出现在她手中。一见这杆毛笔,她又想起她执笔将夏月和秋星画个大花脸的笑闹往昔,一时不禁默默出神。
“主人?”云狡兽见她一动不动,即出声唤她。桃小别立刻醒转过来,她甩甩头将那些怀念的酸腐滋味抛开,打起精神朝云狡兽道:“那《天理大同典》如此枯燥,若是我当真逐字逐句的抄完恐怕半条命就交代了。幸好你方才提醒了我,但我可并非要用血水,我就用这只笔蘸上本小姐的唾液,一样可以写出集有草木天灵的花妖气息!”
云狡兽问:“何人写?你又准备叫天歌来帮忙?”
桃小别得意洋洋地摇摇头:“非也!这回还真不用麻烦天歌,就这支笔自己就可做到。”
见云狡兽怀疑地看着自己,桃小别不屑地说:“你真是在溟极道呆傻了,难道不识得我的这杆笔是以千年青竹为杆,百年灵狐尾毛为头制作的吗?”说完顿了顿,将毛笔高高拿起,志得意满地问:“那你猜,这笔中有没有注入一抹灵狐之灵识呢?”
云狡兽的瞳孔先是一缩,继而叹息一声,整个身体软趴趴地半躺在桃小别的卧榻之上,沉声而言:“又是求离上神的大手笔。”
桃小别嘻嘻一笑,朝那三尺之外的案几吹了口气,白纸就铺展而开,砚台也自动开始磨墨,甚至连那《天理大同典》也翻到了第一页。而她将那青竹灵狐软毫笔探进口中蘸取出饱满的唾液,再随手往案几上一扔,那支笔就如有人执笔般,自己蘸墨,自己书写,自己翻书,自己换纸,最重要的是速度飞快,转眼就写成十来页。
桃小别眉开眼笑的在一旁观望,突然又眼珠一转,问云狡兽道:“这天芒山上有个藏经洞你可知道?”见云狡兽摇头她又道:“据说洞中藏有天界的各种经卷、文书、帛画、法典等仙家秘籍,想不想去看看呀?”
见云狡兽毫无表情,只知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桃小别只得扯着嘴角叫道:“哎呀哎呀,是我想去看看啦!好不好嘛?”
云狡兽站起身道:“主人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桃小别大喜,一把将云狡兽捞进怀中,嘴里赞叹道:“还是你好,什么都附和我,若是换了天歌或柳忆,必然又是一番阻挠……烦也把我烦死……”话音未落一人一兽已站在了晚风轻拂的门外,而屋内的那杆青竹灵狐软毫仍旧在烛光下孜孜不倦地书写着散发出桃小别气息的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