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丹妙青与佑宁道早已在天芒山与无回子汇合，三位上仙便隐于黑暗之中，站在天歌的寝房外听了很久的墙角。

他们原本并不知晓天歌与杨沁儿的关系，而听墙角的好处就是让那些原本不被三人所知的事情终于在当事人你来我往的交谈中被他们猜出了七八分。

而房内的天歌和杨沁儿全然不知今夜的秘会早已被数人知晓，天歌见已至夜阑更深之时，便开始催促杨沁儿离去，并叮嘱道：“这天芒山你日后还是莫要乱闯了。”

杨沁儿却不肯点头：“只要我小心一点，不被别人发现不就行了？再说我来此没有他图，只为看看戡哥哥啊！”

天歌就道：“这天芒山常驻着几位上神、上仙，你当真以为能次次都躲过他们的眼睛？”

杨沁儿就撅着嘴道：“难道戡哥哥在天芒山修习一年，你我就一年不见，修习十年，你我就十年不见吗？”

天歌愣了愣，实在不知如何回答，见杨沁儿固执地看着自己，像是非要他给出一个答案，他才叹口气道：“你我十来年没见不也各自过得很好？重要的并非时时相见，而是再见时你我都变得更好。”

杨沁儿自然不依，斩钉截铁地摇头道：“我不管，好不容易找到你，我可不要再两不相见了。”

天歌只得吞吞吐吐地说：“桃小别……她……她是不愿看见你的……”

杨沁儿先是一愣，继而乖巧地说：“我保证，一不让桃小别看见，二不会惊扰众位仙神，三不会想来就来，我们每月见一次就好。我一定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就像今日这般，不让任何人发现，不给戡哥哥添任何麻烦。好不好？”

杨沁儿这番带着祈求和讨好的话语让天歌实难拒绝，他的眉头皱了又皱，终于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见杨沁儿开心地用绢纱遮挡住她那张明艳的笑脸，天歌又叮嘱道：“此去务必小心。”

杨沁儿朝他点点头，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天歌并未转身回房，而是朝桃小别的寝房走去。他轻轻地扣了扣房门，如料想般并未得到回应，他立刻喃喃地道：“还没回来吗？”说完脸上露出焦急地神色，想去寻找又实在不知要往何处去寻，思来想去只得站在门廊上苦等。

三位上仙隐在黑暗中继续看着天歌的一举一动，就听丹妙青道：“你们说，在天歌心中，到底是桃小别重要还是杨沁儿重要？”

佑宁道不明所以地问：“为何有此一问？桃小别和杨沁儿根本就没有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丹妙青就道：“她们在邕巴仙岛的那一战已让二人势同水火，日后会不会争个你死我活犹未可知，但是老死不相往来却是必然。”

佑宁道耸耸肩：“你也说了她们很大的可能是老死不相往来，既然没有往来，就毫无关系。”

丹妙青戳戳他的脑袋道：“天歌就是她们之间的关联啊！这天歌与桃小别一同跟在求离上神身旁修习，再看他平日里对桃小别的处处维护，想来便是亦友亦仆的关系，现在杨沁儿又成了天歌幼年时的亲人，这三人日后也不知到底要如何相处。”

无回子此时笃定地说：“他显然更维护桃小别一些。”

佑宁道就问：“为何？”

无回子淡淡地说：“他方才让杨沁儿不要再来天芒山，说出的理由并非是担心杨沁儿暴露行踪会招来祸事，也并非害怕自己因此而受连累，而是说桃小别不想见到她。”

丹妙青立刻有些怜悯地说：“可惜了杨沁儿的一腔真心实意了！”

三位上仙说道此处却见两道身影一晃而至，正是那桃小别和柳忆。

桃小别见天歌守在自己的门前并无意外，笑着问他：“你知道我出去了？你在等我？”

天歌见到桃小别身后的柳忆倒是十分意外，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朝桃小别道：“我方才过来找你，见你不在房内，又不知去何处寻你，便在此等候。”

桃小别点点头，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像是等着他继续讲下去。天歌只得问道：“你去了何处？”说完又看了看柳忆，像是想知道柳忆为何会来。

桃小别就主动说道：“我方才溜了出去，见到了师父，师父就让柳忆跟着我回来了。”

天歌大吃一惊：“你回了趟春庭幽谷？”说完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四周并无他人才压低了声音道：“若是被八神知道你就得挨罚了！”末了又赶紧补充一句：“再说你回春庭幽谷为何不叫上我？”

桃小别一听此话即目光闪闪地看着天歌道：“我一时兴起，走得也急，所以才未叫上你。”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又道：“你这一夜都做了些什么，为何深更半夜的要来找我？”

天歌目光闪烁地看向别处，轻声道：“我无事可干，想来找你问问是如何参透‘引火入心’的法门的。”

桃小别就道：“这大半夜的你来敲我的门，就为了这个？”

天歌“嗯”了一声又小声道：“任之过他们也很想知道，又不敢贸然来问你，便托了我前来相问。”

桃小别心中大抵明白天歌应该不会将杨沁儿来过的事情相告了，她略微有些失望，语气中就生出些许讥讽之意：“你还真是个大好人，任何时候都一心想着别人，为别人寻觅机会，为别人解疑答惑，又为别人隐瞒秘密。”说完便定定的看着天歌，直将天歌看得不知所措，只得唯唯诺诺地说：“你若是不愿告诉旁人，我不问便是。”

哪知桃小别转过身去推开自己的房门，然后朗声道：“你告诉他们，我参悟出八个字‘我心引火来，我心化火去’，能不能领悟便靠你们自己了。”说完又对柳忆道：“你今夜就同天歌挤一挤，等明日再请几位上神为你安排住处。”说完独自走进屋内，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

天歌只得将柳忆带回自己的寝房，两个闷葫芦样的人从前根本从未攀谈过，而今日柳忆却先开了口：“你说那杨沁儿从邕巴仙岛离开后会去何处？”

柳忆的问题让天歌大吃一惊，他稳了稳心神才道：“不知道。”

柳忆便又道：“你若知道最好告诉我，免得我四处去寻她。”

天歌皱着眉问：“你寻她作甚？”

柳忆便冷冷一笑：“自然是要杀了她。”

天歌一时有些惊惶交加：“你为何要杀她？”

柳忆便一字一句地问他：“你忘了她在邕巴仙岛是如何伤的小姐？”

天歌便焦急地说：“牙珉渡她分身之事她并不知情，再说‘对决’试炼中难免会伤到彼此，此事连桃小别都说不要再提，你又为何非要枉造杀孽？”

柳忆那清冷的目光如同冬日里的清泉般寒凉，直将天歌浸润得心中一片冰冷，他见柳忆不再说话只得继续出言相劝：“即便求离上神也不会允你如此行事。”

哪知柳忆冷冷一笑，一字一顿地道：“这正是师尊的意思。”

柳忆说出的八个字如灭顶的洪流将天歌层层淹没，让他连喘息都已凝滞，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忆，像是坚决不肯相信柳忆所言，而柳忆便继续朝他道：“要知道，伤小姐者，师尊从来都是宁枉勿纵。”说完抬起一直握在手中的绝影剑看了看又道：“若是让我在这天芒山看到她，必定当场诛杀！”

为了不让眼中的焦躁被柳忆看见，天歌只得闭上了眼睛：“你此番便是要在天芒山守株待兔吗？”

“非也。”柳忆摇摇头：“师尊只是叫我随护小姐身侧，以安其心。”

天歌终于转过头去看着柳忆：“你……还未升仙？”

柳忆点点头：“快了。”

天歌便露出二人进屋后的第一个笑容：“看来我要恭喜你了。”

柳忆却是连笑脸都不见，只是敷衍地点点头，他见屋内只有一张床，便走到一旁的圈椅中和衣坐下，将绝影剑环臂抱于胸前，闭紧双眼开始休息。天歌知道就算自己礼让，柳忆也必然不会占了自己的床铺，或是与自己挤在一张床上就寝，便顾自熄灯上床，二人再也无话。

第二日清晨在天宣阁内，无回子、丹妙青和佑宁道便将昨夜发生的种种向天凌、寂世日和李达一三位上神一一相告。

寂世日难以置信地看着三人道：“你们胆子还真是不小，敢跟着桃小别去寻求离上神，若是被上神发现不怕他剥了你们的皮？”

三位上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最后还是无回子恭谨地道：“我等确实是有些鲁莽，不过想来求离上神素来慈心照世，即便被发现应该也不至于会要了我们的命。”

丹妙青也道：“而且天帝与八神都期盼着能找到求离上神隐匿之地，我们既寻到了这样的机会，自是要试上一试。”

佑宁道也紧接着说：“正是，我等虽修为有限，但为天帝与八神分忧之心不假。”

天凌就朗声笑道：“甚好！甚好！你等之行为确实有待商榷，好在结果大好，求离上神的隐匿之地竟被你等误打误撞、不费吹灰之力就寻到了，实在是让本神心中大悦！”

见李达一始终一言不发，只顾在一旁蹙眉而思，天凌就转身看着他问道：“达一可是觉出了什么不妥之处？”

李达一便道：“他们所述之地就在天芒山之旁，求离上神当年若是一心隐逸，如何会选在天芒山这片地界上？这不就是要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隐匿吗？即便他要藏起那片山谷，也要耗费更多的修为和精力，而且稍有不慎便会被我等发现行踪，实乃不智之举。”

寂世日就道：“你没听说过‘灯下黑’？也许求离上神就是认为最容易被发现之地最是安全，所以才将家安在了天芒山旁，何况眼下看来他的决断也是正确的，咱们天界众仙神找了他数千年，不是一直没有寻到半点蛛丝马迹吗？”

天凌仍旧看着李达一问：“你有何见解？”

李达一就指了指无回子等人道：“我认为昨夜他们找到的地方并非数千年来求离上神隐逸之地，而是求离上神新寻到的住地。而他搬来天芒山这片地界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看顾桃小别。”

“就因为他将那名叫柳忆的弟子也派来了？”寂世日问。

李达一摇摇头：“只是我的直觉。我相信数千年未让我等寻到之境不会这般轻易便让回子几人寻到，结合求离上神对桃小别的关护之情，此乃最合常理之解释。”

寂世日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反正目前算是能有个地方去寻求离上神了，至于是不是他的‘老巢’……”说到此处寂世日自觉不妥，又改口道：“即便不是他数千年来幽居之地，又有何关系，眼下能找到他便成！”

天凌也暗自点头：“也只能这般了。”

而无回子适时提醒道：“那个柳忆……”

天凌就道：“你们给他安排个住处，并将天芒山的规矩仔细告知，此人向来沉默寡言，想来也不会在天芒山生事。”

“唉。”寂世日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主要是因为必然是求离上神让他来的，我等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罢喽……”

李达一哭笑不得地看了寂世日一眼，提醒道：“时辰不早了，你还不去映雪堂给那帮孩子上课？”

寂世日立刻恍然大悟般甩了甩袖笼：“对对对，本神今日有课，今日有课！”说完便不再理会在场数人，化作一道疾光飘然而去。

而无回子几人也向天凌和李达一行礼后离开了天宣阁。

屋子中终于只剩下两位上神，天凌就朝李达一道：“看来求离上神还是不愿透露他久居之地。”

李达一点点头：“那是自然，上神袖手天下数千年，想来这世间之事已挑不起他半点兴趣，如今他的眼中心中，只怕只有桃小别这个女娃而已。”

天凌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若是咱们这位威震寰宇的上神能再次回到天界众神之列，该有多好！”

李达一就慢条斯理地道：“也并非不无可能。”

天凌立刻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李达一就笑着说：“只要桃小别日后站在咱们天界众神之列，求离上神回归便是必然之事！”

天凌一听朗声而笑，笑完愉悦地说道：“那我等不如寻个时间去求离上神的新住地拜谒一番，与上神谈谈如何将那桃小别早日扶上真神之位。”

二位上神相视一笑，心中尽是一切皆在筹谋中的顺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