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嘉嘉大厦，灵灵堂门前，李阳犹豫了半响，几次抬手想要按下门铃，但都在关键的时候停了下来。

六十年的时间过去了，李阳知道，是时候该给马丹娜一个交代了，其实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本来以为以自己的心境，应该可以从容面对这时隔六十年的重逢。

可真到了这个关头，李阳却发现，他心中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平静，反而带着丝丝忐忑不安和恇怯。

“进来吧！还愣着干什么”

正在李阳踟蹰不前，满心忐忑的时候，房门却突然从里边打开，马小玲穿着一声休闲服，静静的靠在门框上，斜眼望着李阳，好似对他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一眼。

望着马小玲的作态，李阳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迟疑的时候了，人都来了，现在退缩，平白让这个小妮子看笑话。

想到这里，李阳定了定神，表面故作一脸淡然的走进灵灵堂，只是从他那微微抿起的嘴角，就能看出，他心中远没有没有表面上所表现的那般平静。

“姑婆，出来了，有个老朋友想要见你一面。”

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李阳，马小玲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平静的走到供奉着马丹娜的神台前，敲了敲放在神台上的茶壶。

“老朋友？是谁啊”

随着一声略带空灵的声音响起，一阵白色的烟雾，慢慢的溢出茶壶，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满头银丝，体态略显丰满的虚影。

这道虚影的模样，面容和马小玲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就是，相对于青涩的马小玲，这个身影显得更加的成熟，身材也更加丰腴。

“呀”

马丹娜刚刚出现，慵懒的眼神无意扫视大厅，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马小玲身后的李阳，立即惊叫一声，双手捂着俏脸，化作一股青烟，瞬间缩入茶壶之中。

虽然是个六十多年，但是马丹娜却一眼就认出了李阳模样。

“姑婆，你不是日思夜想你的你大哥吗？我这不就帮你带来了，你躲什么？”

马小玲也没想到马丹娜再次见到李阳，会是这种反应，带着丝丝撒娇的摆了摆两条大长腿，拿起神台上的茶壶，就摇晃了起来，神情中满是嗲怪。

“你这个死丫头，故意想看姑婆的笑话是不是。”

隔着茶壶，马丹娜虽然是在责怪，但声音中的惊喜之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怎么样，姑婆，这份礼物你喜不喜欢，我可是特意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忍了一整晚的。”

眼看李阳一脸平静的表情站在原地，好似一根木头一般一动不动，马小玲脸上挂起一丝狭猝的笑意，凑近茶壶，小声说道。

她却不知道，她这番动作，完全就是在掩耳盗铃，以李阳的听力，怎么可能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望着马小玲满脸狭猝的笑意，李阳表面上还是一脸平静，但他那抽搐的眼角，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同时在心底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治一治这个小妮子，正是好大的的女子，连长辈都敢调戏。

但是李阳也发现，经过这个小丫头这么一闹，他心中忐忑的心绪，也得到了很大的平缓。

“什么惊喜啊，我看是惊吓才对！”

隔着茶壶，马丹娜颇为不满的呵斥道，她此时的心情却是要比李阳更加复杂。

既有惊喜，又有高兴，其中还夹杂着丝丝幽怨和害怕，这种复杂的心绪一时之间充斥在他的心中，这也是她本能性躲避的原因。

“好了丹娜，出来吧，别平白让晚辈看了笑话。”

没好气的瞪了马小玲一眼，李阳伸出一根手指，在茶壶上敲了敲，声音既平静，又柔和。

茶壶中的马丹娜，听到这股好似拥有魔力一般的声音，心中激荡的情绪好似在一瞬间平复了许多一般，身影重新出现在房间中。

“好啊，姑婆，我叫你你就不理，情郎一叫你就出来，正是见色望亲，亏你还是我的亲姑婆呢。”

平日里和马丹娜相互之间打趣惯了，马小玲也没有多想，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心里话。

但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待看到李阳和马丹娜那双双投来的不善眼神，马小玲更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吐了吐粉色的小舌头，犹豫着开口说道：“要不要不我给你们腾个地方”

“快滚！”

看到自家侄孙女搞怪的神色，马丹娜双眼一瞪，既好奇又好笑的大声呵斥道。

“不要玩的太过分，我先去找珍珍了。”

听到马丹娜的话，马小玲如释重负，飞也似的逃出门外，临走前还不完了调笑一句自家姑婆。

“臭丫头”

看到飞逃出门的马小玲，马丹娜念头一动，沙发上的抱枕凭空飞起，狠狠的砸了过去。

待看到抱枕砸在房门之上后，马丹娜这才小声抱怨道：“算你这个小妮子跑得快”

“李大哥，我是不是老了？”

待马小玲出门之后，马丹娜神情扭捏的望着李阳，脸上满是温柔和羞涩，全然没有了刚才那泼辣的架势。

“没有，只是成熟了一些而已。”

看到马丹娜那犹如小姑娘一般的神情，亦如六十年前那般，李阳感到好笑的同时，心中亦是松了口气。

“什么成熟了一些，我都满头银丝了，还不老，哪里能够和李大哥想必，还是双十年华的样貌。”

女人不管是多大的年纪，都会在乎自己的外貌，特别是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望着李阳那六十年如一日，并没有太大变化的外表，马丹娜眼中闪过丝丝遗憾和幽怨。

“丹娜，你知道的，我并不太在意这些”

江马丹娜满脸幽怨的盯着自己，李阳一时之间，心中也升起些许尴尬，他本来以为自己再次见到马丹娜，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才对，但现在他却发现，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当然不在意，要是在意，也不会一消失就是六十多年”

“不过也对，你是寿与天齐的仙人，厉劫不死，与天地同寿，我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凡间女子，怎么配得上你李大仙人”

好像是想到了这六十年的相思，又好似是被李阳年轻的外貌刺激到了，马丹娜撅着小嘴，不只是在讥讽还是在试探，半真半假的说道。

“这”

看到马丹娜突然转变的画风，李阳一时之间也是满脸错愕，颇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他何时经历过这种阵仗，赵月华性格温润如水，和他从未红过脸，任婷婷也是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至于凯瑟琳那就更不用说，虽然西方女性色性格中充满了野性和奔放，但一旦真正被征服之后，就会变得比金丝猫还要来的温顺。

对待感情，李阳一直都讲究顺其自然，心意相通就行，他虽然早就知道马家的女人都是自立自强，既固执又执着的女强人，但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之中，马丹娜却从未表现出如此强势的一面，这也是他愣神的原因。

“我就知道，你就是嫌弃我了，也对，不说我现在已经人老珠黄，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死了，呜呜呜”

见李阳直愣愣的望着自己，马丹娜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一般，突然捂着小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丹娜”

眼看着马丹娜越哭越伤心，李阳虽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下意识的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搂她。

“咦你你可以碰到我？”

就在李阳伸手的瞬间，马丹娜突然抬起头来，梨花带雨的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特别是当她清晰的感觉到了李阳触碰她的触觉之后，眼中更是升起不可抑制的的激动之色，一时之间，就连哭泣都忘记了。

“真是太好了，李大哥，你可以碰到我，我也可以碰到你”

感受道李阳手臂上的温度，马丹娜立即一头扎进他的怀中，搂着李阳的脖子，又蹦又跳了起来，好似完全忘记了刚才嚎啕大哭的经历一般。

看到马丹娜的心情变化如此之快，李阳一时之间，也颇有些哭笑不得，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一句，女人不管多大年纪，变起脸来，都要比翻书更快。

不过他也不傻，这个时候他也是猜到了马丹娜的心思，通常意义上来说，魂魄是不可能接触到活人的，不管是鬼神还是厉鬼，他们接触生灵的方式都是以意念在影响现实，或者说是物质更为准确。

这种接触乃是以鬼神的力量作为核心，通常来说，魂魄的阴气会伤及到普通人，这也就是所谓的阴阳之隔，但反过来，要是人体的阳气过剩，就会伤及到鬼魂。

所以通常意义上，魂魄和生人接触，都是一种相互伤害的过程，和通过长意义上的碰触截然不同。

“李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双手紧紧的搂着李阳，贪婪的吸允着他身上的气息，马丹娜下意识的用小脸蹭了蹭，抬起头，满脸疑惑的问道。

“你忘了我是仙人了，精气神三者圆融入一，散则成气，聚则成形，我的肉身既是元神，自然会具备元神的特性。”

摸了摸马丹娜的小脑袋，李阳嘴角挂着一丝和熙的笑容，开口解释道。

“原来仙人还有这个好处啊”

“那你告诉我，这六十年你想过我吗？”

正在李阳以为一切就此揭过的时候，马丹娜却突然抬起头，双眼定定的望着他。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咳咳我自然是想过的。”

待看到马丹娜那执着的眼神之后，李阳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说清楚，这个马家的女人，恐怕就要和自己没完了，只能厚着老脸，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开口说道。

“那你为什么这六十年都没来找过我”

虽然李阳回答的不是很坚定，但马丹娜知道，李阳能够承认想过她，已经很难得了。

她和李阳虽然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她却特别了解眼前的男人，在他们相处的过程中，李阳从未说过一句甜言蜜语，也从未主动说过爱她，更多的是用行动证明，今天能够让他承认想过她，那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这”

看到马丹娜一脸认真的神色，李阳知道，今天自己要是不给她这六十年来的等待一个交代，恐怕是不行了。

不过李阳也能够理解她的心情，毕竟是六十多年的等待，寻常人的一辈子，换谁心中都有怨气，正好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为这六十年前的一场无意间的缘分，做一个了断。

“丹娜，你知道的，我有我的职责，也有我的坚持，你也一样，我知道，你是马家的女人，你天生就背负着自己的使命，就算你再爱我，也不可能为了我，放弃你们马家近四十代女人的坚持。”

“所以我当年没有出言留你，我知道，当年就算我能够留下你，你也同样不会开心，甚至会内疚一辈子，与其这样，那还不如放手。”

“我也同样，我有自己的使命，自己的坚持，也有等待我归去的妻子，我同样不能为了你，而放弃我一直以来的坚持和梦想，既然我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那还不如趁早分开，省得大家都难受。”

“至于我为什么不去看你，其实我去过，但没有现身，因为没有必要，只要你活着一天，你的生命，就一天不属于你自己，更不会属于我，与其相间让我们痛苦，不如不见。”

说着，李阳放开了双手，望着一脸惆怅，双眼中满是悲伤的马丹娜，毅然转头。

“那那你今天为什么要出现，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出现，又要给我希望，李大哥，我恨你！”

望着李阳逐渐离去的背影，马丹娜眼中满是悲伤，虽然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她那抽搐的肩膀，满脸柔弱而又无助的眼神，却让人望之心碎。

“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死了，马家的职责已经和你没关系了，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好像并不是这样，至少目前来说，你还无法割舍马家的职责。”

李阳背对着马丹娜，他不敢正视她那憔悴而又无助的脸庞，他怕自己会心软，会不顾一切的去接受这个女人。

但是李阳知道，他现在不能这么做，至少现在不能，因为和马家纠缠得太紧，会让他在和命运的博弈中产生失误，会影响他的判断。

在和命运的博弈中，他本就处于弱势，他知道，自己不能够有任何失误，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误也不行，那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甚至永远没有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