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听说了不……”
“害,就这事,我说呢……”
……
“喝!”
“来干来干!”
……
“上次一别……”
“惭愧……”
……
花月楼里,悲欢喜乐一时上演,虽不相通,但却相融于同一处大染缸里,宣告着鼎元二十六年的纸醉金迷。
就在台上歌女舞女们一曲方歇,突然堂子里就静了下来。
时间像凝固了一般,声音也像被禁额一样。就这样,有一桌酒洒了,晶莹的水滴凝聚在空中,透过它,只见一位女子的身影愈放愈大。
更静了。
就在这位女子,赤着的那玉葱般的双足,轻乎乎地踏上那大红的丝绒毯子之上,台下终于有人挪了挪凳子,发出了不和谐的、聒噪刺耳的鸣响。
又有人动了,小声窃语。
“阿这……”
“这不是……”
“花魁!”
“她怎么……”
……
高台之上,楼晚晴轻轻踏了上去,藏在面纱下的朱红唇角微扬。
这一踏之优雅,又让多少游人痴了。
众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花魁经过两个月休息后的第一次出场,居然是这平平无奇的日子!
气氛突然躁动了起来,楼晚晴看了看萧议的方向,见他正在慢慢喝酒,目光明显在看着自己,破有些自得,便挺了挺腰,飘然而舞起来。
花香四溢,舞影迷离。
时而似水柔,忽而如风疾。
真真是,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她卖力地跳着,展示着最美的舞姿,炫耀着她的荣耀。
当然,还有她那微不足道的放钩的小心思。
一曲未罢,花魁复出的消息,却像一滴墨入了清冽的湖水之中,一下子便毫无阻拦地四散开来,忽然全城的人都听闻并匆匆赶来。
于是,花月楼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让妈妈们,姑娘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台下,萧议皱了皱眉。
这女子好生眼熟,但又记不起在何处所见。
他摸了摸玉扳指,转头看向大门处。
门外走进来一位裹着厚重大衣、戴着暖帽的男子,急匆匆进了门,左右张望着,待看到萧议便又低着头飞快走了过来。
萧议笑了笑,呢喃一句:“鱼儿上钩了……”
待此人走近,却是李凡。
李凡走进了些,看另外两位大人都痴痴看着台上女子,便伸过头在萧议耳边说了句:
“他那老子比咱还心急,今晚刚放出的风声,半个时辰不到,他便潜入京兆府要救人,被我们当场拿下。”
“呵呵。”萧议把那杯温酒一饮而尽,呼出一口浊气道,“走,黄雀也该出动了。”
见两位同僚还在沉迷于舞乐之中,他放了一百两纸票在桌上,便带着李凡离去。
留下两位姑娘迷离又哀怨的眼神,消散在这纸醉金迷的夜里。
***
黑夜里,萧议李凡两人一前一后策马飞驰。
突然,在前面的萧议猛然驾住马缰,停了下来。
李凡只得停下来,夹了夹马腹,上前问道:“怎么了主子?”
“今天是什么时日?”
萧议好奇问道。
“冬月初九。”
“什么时辰?”
“戌时三刻……”
萧议一听,驾着马便回头往南驶去。
“主子,咱这是去哪?”
李凡一头雾水,只得紧紧跟着。
风在萧议发梢间吹过,他的眼神不定。
若记得没错的话,在梦里,今年的冬月初九的亥时,雪化后,在安德坊发生了一场大火,自己就是在那里拦下了要“逃走”的安玉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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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坊前大道。
“大……大人!”
安玉若手足无措地站在萧议面前,脸红扑扑的,满眼的惊讶与不解。
萧议面若冰霜,呼出来的白色雾气似乎也是冷的。
他看了看安玉若,看了看后面畏畏缩缩的嬷嬷和小红。
两人就这么在干冷的天里站着,最后还是安玉若拉了拉萧议的袖子,低着头糯糯地说道:
“我……我听到消息,说已经找到柳姨了(安玉若父亲的小妾),就想,回丹阳看看,就两天,两天就回来……”
萧议有些不耐:“李凡和你说的?”
“嗯……不是的,不是的!”
安玉若摇着头,脸更红了,恰似晚霞染火。
不知怎么的,萧议看到这景却是气笑了,他点了点她额头,缓缓说道:
“安玉若,你好歹相信我一次好吗……我明天就去丹阳,你跟着我一起……”
“啊!”安玉若抬起头,正对着萧议疲惫的双眼,她又低下了头,忍了忍,皱皱鼻子,点点头,然后轻柔柔地抱住了高高瘦瘦的他。
“我说,你对我……(有些信心,好吗?)”
话还没说完,一声响彻云霄的爆炸声在不远处炸响。
二人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安德坊,焰火燎天,房屋轰然倒塌,数不清的哀鸣在其中,被火焰卷着,烧着。
萧议愣了愣,转而舔了舔干燥的唇,似乎有些戏谑地笑了,眼中充满着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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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前面就是安德坊了……咦,怎么大家都在外面?”
李凡好奇地望向那条主路。
“还未宵禁?”
萧议想了想,夹着马向前走去。
李凡挠了挠头:“不应当,现在都亥时了,理应宵禁了,除了我们没人能在城里走动了呀……”
走近了些,萧议眼中一闪,看到了坐在正中间的安玉若。
她的脸印着淡淡的烛光与月光,静谧而美丽,有一瞬间看痴了萧议。
李凡跟了上来,摸了摸头:“怎么回事,安姑娘怎么在这里?她也真是胆大,就不怕遇到金钱帮的人么……”
萧议下马,又看向了四周围坐的百姓,大约有三四十户,几乎是坊内一半的人了。
外围的百姓看到了他,见是贵人,俯了俯身子示意,又专心听了起来。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就是说……”
安玉若柔柔的声音飘荡在这大道上,细微的烛光和散发微弱暖流的暖炉围绕着众人,其中有耄耋的老人,有稚嫩的孩童,有平日里大字不识的妇女,还有忙碌了一天的汉子,他们围坐在那里,紧紧围着她,自然而然的。
萧议突然觉得,这里似乎不是冬日,而是暖春。
他心中一颤。
突然。
“轰隆——”
一声声长鸣与轰然的响声一瞬间炸开,热浪袭来,将烛光晃动。
安德坊东边,起火了,还是在亥时。
萧议转过头去,紧紧攥紧拳头,眼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玉若惊愕地抬起头,亦握紧了双拳,却看到了远处的萧议。
众人回过神来,不知道谁先跪了下来,呢喃道:“女……女神仙……”
又不知哪位的脆弱声音响起:“活神仙啊……救了我们的命啊……”
“谢谢安仙子!”
“谢谢……”
“呜呜呜……”
……
磕头声连连,安玉若眼中盈满泪水,不停地拉人起来。
萧议安静地回过头来,那眼眸抬起,却正好触及到安玉若茫然的目光。
这时候,月亮高悬,火光映得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