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蘸月之所以知道这些,全亏了二姐。
二姐虽然是王妃亲生的郡主,却能一碗水端平,算是府中待他最公平的人。
当他将这点事告诉黄鞠尘时,却被她大笑幼稚。
“你真当你二姐是真心对你好?”
“你不准笑,你凭什么这么说?”他有些不乐意了。
黄鞠尘偏要点醒他,偏要将他最后一点希翼也杀死:“实话实说,你二姐怕是早就看穿了你不是只纸老虎,是怕你到头来真的狠心对付自己的亲娘与亲哥,才故意待你无微不至,如此一来,哪怕顾及她,你也必定不会真下杀手。”
“不是这样的,你又没见过我二姐,岂可妄议她的为人?”
“那我问你,有没有一次,当你被你大哥欺负了,她为你出过头为你申过冤?还是其实次次都只劝你隐忍为上?”
一次,居然连一次,他都想不出例子来为自己的二姐辩解。
最怕醒悟来得太慢,痛觉又来得太快。
他大感伤心,却仍在嘴硬,“不是这样的,我二姐待我真的很好,她心地善良,从来都不介意我是庶出。”
“阿月,”她心平气和地望着他道:“这没什么的,又不是小孩儿了,朝前看就是了。”
朝前看,就是了。
朝前看,站在王府门前殷勤迎接他的,不正是他的二姐吗?
“二姐,”他努力压下不安的心绪,一把握过她的手,“父王没事吧?”
“你……”比起回答,她的眉头先皱在了一块,担心地查验起他的伤势,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如何?又是在哪受了这么重的伤?”
严蘸月咬了一下嘴,“快要入城前,遇见了刺客,好险并未伤及要害,二姐不必担忧。”
“阿弥陀佛!”二姐马上念了一声佛号,松出好大一口气来,又拉着他说道:“敷药了没?我先为你找郎中来医治,父王已然昏迷好些天了,这会儿也仍未醒转,还是你的伤势要紧些。”
“无妨,我敷过药,血已然止住了。”
二姐点点头,“那就好。”又道:“最近城外的确不大太平,那些山贼听说父王昏迷,近来没了约束,愈发猖獗狂妄,不想,如今竟然连你也被波及了。怪我关心则乱,一门心思全扑在父王的病上,倒忘了提点你多加小心。”
严蘸月一时哑然,忘了要回答。
一个转眼,二姐便凭着口舌之功,将他嘴里的“刺客”转换成“山贼”,顺理成章地便将大哥摘得干干净净,这等厉害,倒真叫人叹为观止。
难道……真被黄鞠尘说中了?
他下意识地一回头。
黄鞠尘却是冲他浅浅一笑,笑里并没有太过明目张胆地讥讽。
二姐这才留意到随他一起前来的黄鞠尘。
此时的黄鞠尘已经用了易容咒,又是满口胡子的男人扮相,如此一来,便化解了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还望请教,这位是……”
“是书院的黄师保,因为想来枉死城游历,便与小弟结伴上路,路上多亏了有他顾看,今次才能勉强捡回一条小命。”
这话一出,不禁使二姐又细看了黄鞠尘一眼,脸上有吃惊的痕迹闪过。
“如此,当真多谢黄师保一路照应了。我这三弟身体不好,在书院时又大病过几回,定当给诸位老师添了不少麻烦,真是惭愧。”
“没有的事,”黄鞠尘却云淡风轻地说道:“倒是以前魔修罗为乱时,他多次出手相助,师长们都很欣赏他的为人,否则钟相也就不会特开先例,收他为徒了,这一点上,郡主大可放心。”
“哦,”二姐微微一抬眼,抿了一下嘴,有些勉强地笑开:“如此,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就放心了。”
终于回到久违的小院,换下衣裳,匆匆撇下黄鞠尘,赶到了父王的榻前。
大哥严濡月一见到他便满口质问:“从转轮城到我们这里不过几日路程,你就不会快些赶回来吗?平常族中长老直夸你尊孝明德,我看全是些言过其实的假话!”
原来因为害怕城主随时病薨,在场守着病榻的,除了已经哭不出声音的王妃与众位兄弟姐妹,还有宗族中的长辈与朝堂上的官员,大哥这话明显是要说与那些人听的。
严蘸月探了一眼父王的脸色,情况果然很不好,心下正满怀忧忡,听见大哥如此平白无故地折辱冤枉,终于忍不住反击道:“大哥常年幽居城中,不大出去走动,哪里知道长途行路的坚难,再加上我是大病初愈,又遇到了来路不明的刺客,这才慢了半日。”
他将将说完,二姐便立马朝他使来一个眼色,还轻轻摆了两下脑袋,要他勿再多说下去。
他抿了一下嘴,没有回应。
族中一位德高望众的长老听见他说路遇刺客,很吃惊地骇了一跳,连忙追问:“最近城内城外一向太平,怎么你一回来就遇上了这等险事?伤着哪里了?要不要紧?”
严濡月心虚所致,吓得极大声地清了清嗓子,“他现在不是好好地跪在这儿吗?能有什么大碍?什么刺客不刺客的,或许就是些打劫的毛贼罢了,何必把话说得这么严重?真要是凶险的刺客,你还有命活着回来?”
“大哥,你就少说两句吧。”二姐立马出声制止他道。
严蘸月却是冷声一笑,接着立马掀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刀伤,“大哥看好了,这样狠的招,岂是毛贼能砍得出来的?这还是轻的呢,重的在后背,你若是想看……”
“行了!”一直一言不发的王妃终于发话制止道:“你父王生死未卜,罗唣这些做什么?跪好。”
“是,王妃。”
王妃虽然能堵住严蘸月的嘴,却制不住宗族中的长辈,长老见到眼前这一唱一和的光景,还有什么不明白,大作冷笑几声,直截了当地言明:“看来那半年真是白幽禁了,我族不幸,我族不幸啊!”
二姐听说如此,蹙起眉头,立马探向了严蘸月这边。
但彼时严蘸月正满脸担忧地端祥着父王,也就顾不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