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燕的习俗,新娘子的嫁妆是要在观礼的宾客面前走一遭,完事之后才会正式开席。
沈娉婷的嫁妆一箱箱的从宾客面前抬过,这一显摆便是足足一个时辰,师攸宁站的脚发麻,又因着来了月事,蹭啊蹭的靠着宁宴清才算挨过去。
其实,像她与宁宴清这等身份,乃是能捞着座的,可大家都抻着脖子瞧,她也不好大辣辣的坐在厅堂里头,否则不免显的太拿大。
开席后,男客和女客便分走了不同两边。
师攸宁在女眷中算是身份很高的,便由周国公夫人亲自引到了花厅坐了,言语间极是客气。
师攸宁明白,这客气对着的乃是自己丞相夫人的身份,周国公夫人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周国公的对丞相府的态度。
简略用了些席面,说了些祝福新人的话,师攸宁便准备告辞了,外头哪里有自家府里呆着自在,至于宁宴清,若是应酬起来必定很消磨时间,倒是不能一道回去了。
见师攸宁要走,周国公夫人便着忙留客,便提起了看新娘子的事。
按道理,能见着沈娉婷这个新娘子的,无不是周、沈两家的亲眷,即使有些无特殊干系的人家,那也是极受尊贵的女性,为的是往新房去一趟,给新人添些喜气。
周国公夫人用的借口,自然是最后一种。
师攸宁在心中叹息,也不知宁宴清在朝堂上怎么着周国公了,弄得人家府里这般示好。
吐槽归吐槽,在这等喜庆的日子里,周国公夫人与她都是一品诰命,人家都将身段放的这般低了,若是再一味拒绝,那便真是有些打人脸了。
“小姐,老夫人请了丞相夫人过来给您添福呢。”露珠回禀道。
原本坐在喜床上闭目养神的沈娉婷睁开眼,步安歌?
她怕不是来添堵的!
“是丞相夫人自己要来的?”沈娉婷问露珠。
她自问也是在现代受过高等教育的,平日里也很关注朝堂上的事,如今徐长庚以丞相之尊还掌了兵权,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连公公周国公都有避其锋芒的意思,更不要说她嫁的只是周国公的儿子。
如此,这亲事虽说是沈娉婷自己当初精心挑选的,可如今便有那么几分不大情愿。
露珠跟着沈娉婷这个聪明主子,脑子自然也不笨,便很小心的回道:“小姐,奴婢从前院的小丫头处打听了,丞相夫人原本是要告辞是,是老夫人”
言语未完,院子里便传来欢声笑语,显然是周国公夫人一行人过来了,露珠赶忙退在了一边,余光扫过自家小姐于膝盖上交叠的纤纤十指,乃是个狠狠攥了一瞬才又松开得模样。
露珠可惜的想,自家小姐才貌家室俱不在步安歌之下,若是当初嫁给了徐公子,如今也是丞相夫人了,上头还没有公婆压着,岂不是更好。
入了喜房,师攸宁应景儿的说了一箩筐祝福的话,反正也不费什么劲,倒是对牡丹拿出来赠给新人的一对寓意多子多福的玉石榴颇为心痛。
这东西虽然早备下,可却不过是有备无患的物件,若不是周国公夫人非要请她走这一遭,也不必破这财。
“娉婷,还不快谢过丞相夫人。”周国公夫人虽然上了年纪,可乃是个颇有手腕的中年美妇人,对宾客寒暄照顾的周到,在沈娉婷这个儿媳妇面前,乃是端着正正经经的长辈架子。
向步安歌卑躬屈膝的道谢?
沈娉婷恨不能呕出一口血来,到底起身盈盈一拜:“多谢丞相夫人的厚爱。”
隔着盖头,师攸宁并不知沈娉婷向自己道谢有多不甘愿,端着知书达理的态度笑道:“知道新娘子这一日辛苦,我便不叨扰了。”
可她才转了身要出门,身后的沈娉婷倒是又开了口:“步妹妹,今日姐姐成亲,听闻你和丞相感情极恩爱,姐姐很是羡慕,不如在这新房中饮上一回酒,也算是对姐姐的祝福。”
说着,素手微揭喜帕,已露出一半儿白皙的面容,在一身大红色喜服的衬托下,当真是身姿如柳容颜娇媚。
这姐姐、妹妹的话一出,喜房中便是一静,一道儿过来的夫人们目光便不由的在年轻的丞相夫人与着喜服的世子夫人身上打转。
两位昔日的京城双姝,一个柔美多情,一个知书达理,还真是春兰秋菊各有胜处,只是比起新娘子来,丞相夫人温雅可亲,倒更让人喜欢。
再者,昔日闺中再如何,如今丞相夫人已是一品诰命,是与新娘子的婆母平起平坐之人,新娘子竟称一品诰命为妹妹,也着实太拿大了些。
师攸宁不知沈娉婷吃错了什么药,她也不接沈娉婷的话茬,只看向周国公夫人,也不如何不满,只一双灵动的眼眸轻轻一晒,周国公夫人的面色便难堪起来。
周国公夫人怎么能不难堪呢,丞相夫人虽年轻,可自己这个婆母与其也不得不平辈论处,才嫁进门来的儿媳妇倒越过自己提要求,还隐约带着要挟的意思,这是疯魔了吗?
沈娉婷在娘家的时候向来自在惯了的,对周国公夫人脸色的难看,虽然心头觉得不大妥当,可却并不当一回事,她出身的宣平侯府比国公府也不差什么,倒是步安歌在她成亲之日来喜房端长辈架子,实在是令人咽不下气去。
至于提起饮酒的事,她可是知道步安歌沾酒便醉的,到时候出了什么丑,那也怨不得自己。
“瞧瞧,才说新娘子累呢,这便说起胡话来了,哪里有新娘子劝客人酒的。”周国公夫人对师攸宁笑笑,按着心底的火气圆场道:“娉婷,客人们也见过你这新娘妆了,还不将盖头遮了。”
“娘,安歌妹妹不是外人,昔日在闺中的时候我们要好着呢,虽然如今身份有别,可儿媳还是想将旧情拾一拾。”沈娉婷含笑道,态度软和极了,可言语却将周国公夫人这个婆母干脆的顶了回去。
她转而又看向师攸宁,依旧不屈不挠的道:“安歌妹妹,你会祝福姐姐的,对吗?”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好像自己和周疏临有什么一般,师攸宁肚子闷痛,想来今日站的久了防不住月例来的便比以往的多。
如此,她心情便不大顺畅,不要说喝酒了,便是琼浆玉液,谁也不能勉强自己沾一沾唇。
哦,想起来了。
先前师攸宁被沈娉婷巧舌如簧的惊了一会儿,如今倒是记起,宿主是个一滴倒,最耐不得酒水,便是被酒糟子熏一熏都会晕乎乎,便是昔年与宁宴清成亲的时候,那洞房里的交杯酒,也是提前换成白水的。
须臾之间琢磨明白了,师攸宁心底冷嘲一声,想看自己醉酒出丑的样子,沈娉婷倒是做的好大一个美梦!
她淡淡一笑,目光往才摆在桌上不久的玉石榴上琼巡一圈道:“本夫人的祝福,不都是在那石榴里了么,世子夫人不必着急,该有的都会有呢。”
一同过来凑趣儿的夫人也各有显赫出身,听师攸宁自称“本夫人”,又称呼新娘子为世子夫人,疏离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心下便不由转了几圈,新娘子怕是以往与丞相夫人不睦的,如今发了难,却是被人家干脆利落的点了出来。
沈娉婷见师攸宁竟丝毫不惧的撕开了两人不睦的里子,心头倒是吃了一惊,步安歌性子软和,极少给人难堪,如今怎变的这般硬气?
她这念头也好笑,感情瞧着人软和倒愈加欺负。
沈娉婷还待再说,却见师攸宁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心底便不由的期待起来。
师攸宁捏着酒杯,微凑上去闻了闻,不过是一般的果子酒,她若是喝了想必熏醉是有的,不过还不至于像烈酒那般晕过去,若是再有龙凤册从旁辅助,千杯不醉也是不难的。
可是,沈娉婷凭什么要让自己给她这个面子呢?
在沈娉婷藏着得意的目光中,师攸宁施施然的又将酒杯放下了,颇失望的看了沈娉婷一眼,转而对周国公夫人歉意道:“夫人勿怪,我从小便近不得酒气,更饮不得酒,否则顷刻间昏睡不醒也是有的。”
所以,新娘子前脚还说与丞相夫人情同姐妹,这后脚却是连人家不近酒气都不知几个世家夫人看着沈娉婷这个新娘子的目光便冷淡起来,成亲这等重要的日子都要闹腾一回,也忒不安分了些。
至于沈娉婷对师攸宁不友好的理由,世家夫人们都已经想好了,无外乎闺阁时两姝相争,如今瞧人家夫君已经是丞相,心气儿不平罢了。
至于周国公夫人,心底里已经酝酿着明日敬过父母茶后,该让沈娉婷这个不听管教的儿媳抄佛经还是背女戒了。
沈娉婷还能如何,强忍着额角的抽痛,很是“诚恳”的向师攸宁道了歉,只说自己忙糊涂,竟将这般紧要的事都忘记了。
至于有没有人相信她这话,那就见仁见智了。
人出了府,师攸宁却留下了龙凤册蹲守在喜房,她瞧周国公夫人是个忍不得气的,说不准自己离开后便有沈娉婷的挂落吃,让龙凤册听几耳朵,回头自己也开心开心。
如此,心情颇改善几分的师攸宁,顿时觉得作怪的小腹似乎也没那么痛了,掀开帘子便上了马车。
可她才躬身往里头探了个脑袋,人已经被攥住手扯了进去。
师攸宁吃了一惊,糊里糊涂的方要挣扎,熟悉的皂角香已经萦绕在鼻端,是宁宴清!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