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岚听出来了，最后一句是马大娘说的。

呆了这么久，闲言碎语这么多，自己也能猜出马家村的不对劲，哪有怎么样呢？自己就算逃跑又能去哪里呢……

凌岚心如死灰，就这样成为了马家村一位普通的农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始终融入不了这个村子。

直到那天，马家村的平静被打破了……

那天是马家村的盛会——庙会。

这是除了过年之外，马家村最热闹的一天。虽然生活贫穷，但是这天村民们都会穿着新衣，奉献所有米粮，跪在地上虔诚的向佛祖许愿。

看着求佛的马大娘和村民们，凌岚并不上前，只是冷眼看着。

没想到，小傻子却上前学着众人跪到地上，虔诚的祈求着。

村民们哄笑着，因为儿子被取笑，马大娘脸色也不好看。

只有凌岚感觉到小傻子求佛的虔诚。

却没有留意到马灿闭眼祈求时，眼底的悲切和短暂的清明。

忽然间，飞机的轰鸣声响起，由远及近，炮火袭来。

寺庙里地动山摇，村民们彼此推搡着对方。看着跪倒的小傻子，凌岚上前拉住他，两人躲到了大佛的身后。

马大娘看着儿子安全了，也急的找地方躲藏。

炮弹一颗接一颗的丢下。

炸弹纷飞，炮火连天，无情的轰炸着马家村的房屋土地。

凌岚的耳朵早已听不到声音，被震的嗡嗡作响，脑袋轰鸣，只感觉到身边的小傻子牢牢抱着自己。

寺院里到处都是炮火的烟尘，散发着呛人的火药味，炸弹的冲击让寺院的土墙承受不住威力倒塌了，残肢断臂四处横飞，甚至有村民被炸成碎片，变成肉沫飞溅。

凌岚所在的这间大殿被震塌了，房梁上的木头和瓦片纷纷砸下来，砸死了好几个村民，惨叫声伴随着尖叫声，震耳欲聋。

佛祖的金身被破坏的四分五裂，要不是被佛祖挡着，凌岚和小傻子早没命了。两人身上全是灰尘和血迹，紧紧贴在一起，不敢动弹。

不知道轰炸了多久，终于寂静了。

飞机声停了。

炸弹停了。

马家村变得像死一样寂静。

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惨叫声在马家村响起，这是一场有阴谋的轰炸，针对马家村的大屠杀。

小傻子终于放开凌岚，地上全是炮火灰尘，残垣断壁和残肢断臂，凌岚看见不远处的马大娘怔怔的站在原地。

她看着眼前的惨状，神情全是不可置信和深深的恐慌。

幸存的村民忙着救助伤员，悼念亲人，而马大娘怔怔片刻后，半瘸半拐，疯了一样往家跑，周围的村民没有拦她。

有些人是没时间搭理，有些人是悲痛欲绝没心情，不过，他们看着马大娘的目光都是不约而同的——怨恨。

怨恨？

有意思……

凌岚不再多想，趁乱跑出寺庙，去了最后一次逃跑时，意外闯进的那间柴房。

一路上惨不忍睹，马家村被轰炸的坑坑洼洼，炸弹经过的地方一片焦黑，战火蔓延的地方冒着黑烟。

房屋倒塌，农田损毁，家畜家禽都死亡大半，发出濒死的呻吟。

小院也被炸弹毁的不轻，房屋倒塌，瓦砾遍地，只剩下那座柴房摇摇欲坠。

马家村的村民全聚集在寺庙，被炸死炸死伤亡大半，柴房里的姑娘运气好，躲藏在柴堆里活了下来。

不过，经过大半年，小姑娘的身体情况更差了。

要不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眼，凌岚都快认不出来她了，因为她太瘦了，脸颊凹陷，面色难看。

身材比之前更加干瘦，肋骨清晰可见，身上的伤疤不减反增，新的旧的层层叠叠，像一个脆弱的破布娃娃。

而她身上明显的红痕，能看出她昨晚还遭受了侵犯施虐。

凌岚有些心痛内疚，自己救不了她，因为自己连自救都做不到。

马家村大山外，那连绵不绝的大山已经打败了自己！

自己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有时候会恍惚的想着……

就这样吧!！

就这样半梦半醒的过！

也许，自己真的是马大娘的养女，马灿的童养媳，反正现在也不用圆房，没什么不好……

还找什么真相……

可是，看着小姑娘满身的疤痕，黑白分明的眼睛，凌岚觉得自己做不到了……

上次是黑夜，还可以自欺欺人，说自己看错了，那现在呢……

看着小姑娘胆怯害怕的眼神，凌岚没有靠近，泪流满面看着她：“你是谁？”

小姑娘害怕的缩在柴堆后面，瑟瑟发抖，后面她仔细打量凌岚，然后激动的“啊啊呜哇”的应了两声。

凌岚有些失望，看来是嗓子有问题，说不出话。

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惊到了凌岚。

小姑娘见凌岚听不懂，也有些着急，“啊啊”半天，竟然张大了嘴巴——嘴里是被剪了大半的舌头，只剩下舌根。

凌岚被吓得不轻！

太残忍了!!！

凌岚害怕极了，强忍着，才没有转身而逃。

不能再逃了!!!

凌岚脱下外衣，慢慢上前。

也许是小姑娘感觉到了善意，也许是避无可避，凌岚的外套终究带着温度披在了她身上。

凌岚则拿着铁链，快速研究。

铁链只有拇指粗，做工粗制滥造，锁在小姑娘的双脚上，脚腕已经被磨破了，因为伤口被反复摩擦拉扯，已经发炎化脓了。

因为庙会，这家院子的主人马氏父子俩都去了庙里，不知道是死是伤，现在还没回来。

凌岚在小院里翻找半天，最后在马氏父子经常砍柴的地方翻出一把斧子。

铁链质量很差，可能是马氏父子没想过会有人救小姑娘，根本没用好铁链。再加上小姑娘平时会偷偷打磨，铁链很快就被砍断了。

两人偷偷摸摸跑出来。

可能是忙着救助寺庙的伤者，周围没什么村民。

凌岚谨慎的四处查看，虽然平时被村民们防备的很严，轻易不能靠近他们的院子，但凌岚还是发现了两三家荒废的院子。

再加上，现在死伤那么多人，估计村民们也顾不上寻找小姑娘。

把小姑娘安排在废弃院子的一处地窖，凌岚就要离开，没想到小姑娘拉着凌岚，在凌岚手心颤颤巍巍的写了一个“文”字。

“小文？”凌岚试探着问道。

小姑娘拼命点点头。

凌岚摸摸头，安慰一下小文就准备先离开。

小姑娘识字就方便多了。

不过现在没时间打探太多，耽误时间太长，被村民发现就不好了。趁着自己境遇还行，趁早安排自己和小姑娘的后路才行。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等凌岚回到村里，村里竟来了一群战士。战士们穿着洗的发白的军装，气喘吁吁，满身狼狈却依然精神抖擞，训练有素，看上去是赶远路，徒步而来。

战士们接到情报，就日夜不休的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看着村民的惨状，战士们内疚不已，年轻的小战士眼圈发红，只恨没有再快一点。

战士们上前热心的帮助村民，有些战士积极救人，有些战士帮着挖坟收尸，有些战士查看炸弹情况，都忙碌个不停。

而村民们有些无动于衷，有些则咒骂战士们来的太晚，害死了自己的亲人……

最有意思的是那些心虚胆颤，躲躲藏藏的，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兵荒马乱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没有人在乎战士们的住哪儿，吃啥喝啥。

帮完忙，村民们就各回各家了。

只剩累死累活，忍饥挨饿的战士们，以及凌岚和小傻子还留在寺庙。

可能马大娘受到的刺激太大，忘了找她的宝贝儿子，所以小傻子一直紧跟着凌岚。

凌岚看着一身蓝灰色军装的战士们，就没来由的有好感。尤其，是其中一个黑脸军人，更是让凌岚忍不住想注视，想亲近。

凌岚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忍不住想靠近他，最后决定随着心意，先跟着黑脸军人和这些战士们。

战士们的干粮已经在路上吃光了，都是靠树根草皮坚持过来的，虽然马家村农田里有成熟的粮食蔬菜，但战士们还是自觉的去挖草根找树皮。

凌岚看着拿草根树皮，甚至皮带鞋底充饥的战士们，心疼不已。

但自己只是马大娘的养女，马家的粮食跟自己没关系，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看着黑脸军人手中的“食物”，凌岚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拉着黑脸军人，带着战士们去挖野菜，去河里捞鱼。

毕竟在马家村生活这么久，那里找野菜捞鱼，自己还是熟悉的。

马灿站在原地，看着凌岚和黑脸军人亲密的身影，虽然他傻乎乎的不明白，但是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凌岚对黑脸军人是不一样的……

凌岚看着战士们吃过晚饭，在寺庙安顿好，这才准备回去。看着小傻子不在，还松一口气，正好趁这会儿，给小文姑娘送吃的。

因为担心倭国飞机再次轰炸，战士们也暂时原地待命，留在了马家村。就这样，因为凌岚热心积极，战士们和凌岚很快熟悉了。

不过，难听的话很快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