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入明心照火楼求心灯,需得拿东西去换。”锦月故意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继续说:“我已将你换给花云裳了。”
说罢,便抱着乌夜,接过弦翊手里的东西塞进轮回玉的空间,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头往城门走。
弦翊:“......”
他竟然还不如一盏心灯重要?
纱幔下的眉微微皱起,又迅速展平。
弦翊快步跟上锦月,竟还伸手将斗笠拿掉了。
锦月瞟他一眼,“你不怕花云裳认出你?”
弦翊将不停往锦月怀里蹭的乌夜拽回来,气定神闲地道:“花云裳既然没有跟上来,便说明比起见我,她更不想看到师尊。”
锦月:“......”
看来弦翊很清楚她与花云裳的恩怨。
锦月笑眯眯地看了弦翊一眼,“你被逐出师门了。”
此刻二人已走到城门口,这城门与先前所见不同,并非孤零零地立在地上,四周都是高大的城墙。一道淡色的结界从城墙外部延伸出来,将整座城都围住。
守门的仍是那两只兔子。
兔子一号见到锦月,侧身让开了一点,好让锦月可以出去。
出城无需缴纳任何费用。
再将目光落到弦翊身上,手中的胡萝卜“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又转身气急败坏地拿钢叉指着锦月,“汝满口胡言!”
这分明是精灵王弦翊,哪里是什么相貌丑陋之人?
兔子二号也默默将钢叉对准了锦月。
锦月指了指弦翊,“二位应该拦的人是他。”为何都气势汹汹拿钢叉对着她?
乌夜从弦翊袖子里飞出来,两三下将对着锦月的钢叉挥开。
“不许对大帝姬无礼!”
两只兔子对视一眼,有些愣怔。
城主大人最痛恨的,好像便是“大帝姬”三个字。
他们是不是该禀告城主?
弦翊不想跟两只蠢兔子多做纠缠,用藤条将他们捆了扔在一旁,大摇大摆地带着锦月出了城。
乌夜还不忘给锦月招仇恨,“告诉老妖婆,她永远不如大帝姬姿容绝世貌美如花倾国倾......唔唔唔。”
锦月捂住乌夜的嘴,冲两只尚处呆愣状况的兔子一笑。
“他胡言乱语,不作数。”
明心照火楼内,花云裳一双眼盯着光幕里的乌夜,险些将手里的酒杯捏碎。
从前就应该将他烤了。
站于一旁的青黛战战兢兢地开口:“城主大人莫要冲动,那幻兽是精灵王的。”
花云裳抿了一口酒,又照了照镜子,心情才舒坦了些。
“若不是看在弦翊的份上,哪容得他这么嚣张。”
“城主大人心襟宽广,精灵王必定会记着您的这份情。”
“行了,不必说些好听的来讨好我。”花云裳懒懒地摆了摆手,“弦翊那人,便是我将心掏出来给他,他也未必会看一眼。”
相识这么久,她还不了解弦翊?
一万四千年来荆棘路的厮杀,已将他的一颗心淬炼得冷硬如冰,也就只有霁泽与绮鸢,能让他皱一皱眉头。
若不是因着霁泽的关系,她那般纠缠弦翊,只怕早已被他杀了。
花云裳将光幕挥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意上涌,眼里也似蒙了层水雾。
“听闻绮鸢来了忘归城,同行的还有柳知节?”
青黛往花云裳杯子里添了些酒,“是,只是公主殿下似乎不知柳知节的真实身份。”
“哦?”花云裳眼里闪过一道流光,站起身朝门外走。
“这忘归城,也该热闹起来了。”
——
出了忘归城,便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冰原。
凝光自发在锦月身上形成一道结界,将外界寒凉隔绝在外。
乌夜飞回弦翊袖子里躲着,死活不愿出来。
弦翊手里提了一盏精致小巧的灯,灯上晕染着浅淡的蓝色光芒,从灯罩往里看,可以看见里面燃着一小簇幽兰色的火焰。
“心灯与自己的本心相连,可照亮前往虚妄之境的路。”
弦翊说着,将自己的心灯递给锦月,“师尊看看有何不同。”
锦月接过心灯,再向四周望时,眼前所见之景已截然不同。
冰原褪去,她正站在一片葱郁的树丛中,前方一条石子小路蜿蜒向前。
树丛高大茂密,只一片叶子便比她大上许多,仿佛她在一瞬间变得极小,只是草叶间的一颗露珠。
锦月将心灯还给弦翊,眼前便又是一片茫茫冰原。
“虚妄之境,果真奇妙无穷。”
“虚妄之境本就存在于人的内心之中,点燃心灯,心中之景便可成为眼前之景。”
弦翊又拿出一个小巧的灯盏,“请师尊将天渊之火放进来。”
锦月依言放了。
弦翊又将灯盏递给锦月,“师尊体内本就有心灯,现下,只需师尊闭上眼睛,找到自己心内的灯即可。”
锦月闭上眼睛,世界忽然一暗。
冰原上呼啸的风雪声慢慢离她远去,一点微弱的光,忽然亮起。
与此同时,心灯上冒出一缕细小的蓝色火焰,顺着灯盏蔓延到了锦月手上。
黑暗中,光芒愈发明亮炽热。
一丝微弱的联系,忽然出现在锦月的心内。
锦月睁开眼,意料之中的,见到了另一番景象。
是初入天戈池时,她在第一重所见之景,那片荒芜的古战场。
只是此时落着雪,地上的尸体与兵器尚未被尘土掩埋,鲜血从每个倒下的人身上流出来,在白雪中汇成一条细小的溪流。
雪落在地上的尸体上,又转瞬消融,晕出小朵小朵脏污的水花。
那些兵器也程亮锋利,反射着地上的白雪与死者充满怨恨的眼神。
弦翊的声音忽然从耳畔传来:“师尊,虚妄之境,需得自己一个人走,我等你出来。”
锦月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那些死不瞑目的人似乎都望着她,目光里满是不甘。
点燃心灯,心中之景便可成为眼前之景......
这便是她的心?
“你来了。”有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那声音就在锦月耳畔,但她周身除了成堆的尸体,空无一人。
锦月转瞬便猜到她是谁,“霁泽大帝姬。”
“你不该这样叫我。”一片冰凉的雪花落在锦月的脸上,“这是你的内心,我便是你。”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锦月有些茫然。
即便是在前世,她身为栖梧境之主的时候,也未曾经历半点血腥。雪无将她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使得她的世界只剩下美好。
她从未见过如此苍凉的景象,那些人死不瞑目的眼神,汇成溪流的鲜血,就如同在她的心上也戳了一个洞,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