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站在一片沙地上。
四周光线有些暗淡,沙石上反射着淡蓝色的粼粼波光,好似披了一层蓝色薄纱,如梦似幻。
天空如同倒悬的海面,像水波似的流动着,偶尔有几朵白色的浪花浮起,又迅速散去。
忽地响起一声绵长清亮的长啸。
一尾巨大的银鱼从空中跃出,又落回水面,尾鳍轻摆,激起大朵大朵的水花。
水珠如同雨点一般洒落下来。
凝光自发在锦月周身形成一道结界,避免了锦月被浇湿的命运。
一旁的沙地上,沙子已全湿了,还形成许多小水洼。
即便在幻灵见惯了奇景,锦月也觉得震撼非常。
看起来,就像是把一片大海禁锢在天空之上。
想来这便是真正的天戈池。
锦月心念一动,凝光便变为一把雪色长剑,她站上去,驱使凝光朝高空飞去。
一道水柱忽地从空中倾泻而下,冲破凝光的结界,迎头浇了锦月一身。
凝光身上的光芒仿佛被浇灭了,蔫蔫地落回地上,变为细小的藤条缠在锦月手腕上。
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小锦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蠢笨。”
锦月用灵力将衣物与头发恢复干爽,抬眼朝半空看去。
听这语气,似乎又是她从前的旧识。
一顶极其华丽的轿子从淡蓝色的海水中飞出来,大红色纱幔将轿子层层叠叠地围起来,纱幔随风飞舞,隐约可以看到轿中坐了一个人。
轿子在锦月身前停下,悬空立着,一只手从纱幔中伸出来。
那手骨节分明,五指细长,宛若上好的白玉瓷,很是漂亮。
轻轻一动,纱幔便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双淡紫色的眼。
那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眼眸狭长,眼睫浓密纤长,像一只蹁跹的蝶。眼里有笑意,如同将万千星辰都揉碎了装在眼中。
若不是随后看到那人的面纱与大红色的衣襟,锦月还险些以为自己看到了星漓。
四周的纱幔已全被掀了上去,轿中的人斜靠在椅背上,一眨不眨地看着锦月。
白色的面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面纱很薄,却叫人看不清他的全貌。
一袭红衣,从椅子上垂落下来,衣摆上用黑色丝线绣了一片彼岸花。
墨发随意地垂在肩上,隐约露出银色耳饰的一角。
锦月翻遍了脑海中所有的记忆,也不记得自己几时认识这般“美艳”的人。
看来又是她吃亏。
大美人看了锦月一会,懒洋洋地开口:“怎么,九千年不见,小锦月便不认识我了?”
不等锦月回答,便又说:“许是我最近又美了些,你认不出也正常。”
锦月:“......”
锦月勉强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好心地提醒他,“你戴着面纱。”
大美人卷着发尾的手指一顿,眯起眼睛,“区区一层鲛雾纱,你竟看不破?”
他站起身,大红色衣摆垂地,慢慢走到锦月身前。伸手一拿,面纱便被摘下,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他上下打量锦月几眼,面上忽然露出一个动人心魄的笑。
“啧啧,魂魄不全,元力全失,沦为凡人。小锦月,怎么我睡了一觉,你便混得这么惨?”
锦月看到他与星漓三分相似的脸,有些失神,又听到他的话,便道:“我觉得还好,至少没死。”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他碰了碰耳上的灯型耳饰,一笑,“是谁欺负你,我去把他宰了。”
他虽在笑,眼里却无半分笑意,那双缀满星辰的眼里,满是冷然。
锦月毫不怀疑,若是她说出沧澜的名字,他真的会毫不犹豫去将沧澜杀了。
看来此人和她没仇。
正这么想着,灼华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锦月,此人名为晏华庭,心思狡诈,需得小心应对。”
锦月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晏华庭,面色冷淡,“不必,我会自己解决。”
晏华庭的耳饰闪过一道流光,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锦月。
“你如今这般弱小,如何报仇?我猜,你的记忆也没了吧?”
锦月警惕地看着他。
上回花云裳说她的实力没了,也是这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然而晏华庭却没像花云裳一样直接动手,而是理了理衣摆,对锦月璀然一笑。
“那就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晏华庭,你可以唤我,华庭哥哥。”
锦月怔了一下,一段记忆飞快地从她脑海中一闪而逝。
霁泽手持一把月光树枝幻化的长剑,一路厮杀,到了一个山洞里。
洞内光线很暗,四壁都是紫色的晶石,只有中央穹顶上有一束从外界照下来的光,耀眼的光线内,静静地矗立着一把银色长剑。
长剑一旁,趴着一只雪白的狐狸,整个身子将长剑圈在中央,九条尾巴轻轻晃动着。
察觉到生人的气息,狐狸慢慢睁开一双淡紫色的眼,目光落在霁泽身上,周身华光一闪,变作一个戴着面纱的红衣男子。
“取剑者,杀无赦。”
霁泽握紧了手中的剑,对他盈盈一笑,“大美人,这剑这样好,你怎么舍得让它在此处蒙尘?”
晏华庭也笑,只是那笑却未达眼底,“这是我的剑,谁也不许碰。”
他手腕一抬,数只狐狸虚影便朝着霁泽冲杀而去,霁泽一边挡,一边试图和他商量。
“我将这把剑带出去,不比让它在此处暗淡蒙尘更好么?我想,铸剑之人,定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剑这样被埋没。”
回答霁泽的,是晏华庭更加凌厉的攻势。
不知打了多久,那缕从洞顶投射而下的日光已变作清冷的月光,两人都受了伤,各靠在山壁上修养。
霁泽手中的月光树枝早已断做了几截,晏华庭的红衣也变得破破烂烂。
霁泽吃了几颗丹药,仍不死心,“大美人,你看我实力这么强,若是将剑带出去,一定会使它名震天下的。你再考虑考虑?”
晏华庭不理她。
“你整日呆在这里,不觉得孤单么?不若你同我一起出去,我带你去看这大千世界。”
晏华庭仍不理她。
霁泽并不气馁,又道:“我叫锦月,大美人,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