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心中一酸,说不上此刻是什么滋味。
偏偏楼御辰神色温柔,对她展颜一笑,“我无事,不必担忧。”
锦月低头去看楼御辰的伤口,没让他看见她眼中的泪。
“伤得这么重,为何不先疗伤?”
他的身上有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都在往外流着血。
锦月本能地,觉着心中抽痛。
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她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头顶上方,传来楼御辰温淡的声音:“此处名为婆娑幻境,若是两个时辰内出不去,便会陷入沉睡,永不醒来。距我们进来此处,已过了半个时辰。”
“那你也不该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锦月微微发颤,“若你出了事,我……”
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
“安心,我不会有事的。”
锦月将轮回玉中的疗伤丹药全找出来,挑了药效最好的塞给楼御辰,看着他服下。
又用清水将楼御辰的伤口洗净了,拿了几颗丹药碾碎了小心翼翼地敷在他伤口上。
楼御辰任由她给自己疗伤,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等将伤口全清理完,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也就说,他们还有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寻找出口。
锦月曾在神界藏书阁典籍中看到过有关婆娑幻境的介绍。
所谓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
婆娑幻境分为两面,他们所在的,是苦境,对应的另一面,则是乐境。
苦境凶险,若是两个时辰内找不到前往乐境的路,便会陷入沉睡,一遍遍重复经历此生最痛苦之事。
乐境相对安全,但同样的,若是在两个时辰内找不到出婆娑幻境的路,依然会陷入沉睡,只不过,重复经历的,是此生最欢喜之事。
初入婆娑幻境,需穿过枯骨池。
楼御辰伤得如此之重,想必是方才被卷入婆娑幻境时,既要闯枯骨池,又要护着昏迷不醒的她所致。
锦月心中愈发愧疚。
楼御辰见她面色,猜到她心中所想,淡淡道:“按理说,婆娑幻境中的苦境应极为凶险,但我们一路走来,却并未遇到危险。”
听他如此说,锦月压下心中情绪,有些不安。
她猛地想起来,自己被卷入婆娑幻境前,花烬胸口的黑色莲花。
“是他……我们此次遇险,一定是他的手笔!”
当时情况危急,且有火光掩映,楼御辰并未看到黑色莲花,此刻听了锦月的话,立刻便明白她口中的人是谁,神色霎时凝重。
“若是他,那无论我们往哪里走,都不可能找得到前往乐境的路。”
锦月的神色也很不好看。
“既如此,我们便留在原地修整,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那人既然大费周章地把他们拉进来,必定不可能轻易让他们死,多半是有别的目的。
楼御辰微微颔首。
“正有此意。”
时间慢慢地流逝,眼看便要满一个时辰,黑衣人才从天而降。
“锦月,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破碎,却带了些愉悦。
锦月没好气道:“若是没有被你设计来此,自然是好的。”
那人竟然笑了一声:“那是你蠢笨,识破不了我的计谋。”
楼御辰按了按锦月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冷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那人将目光落到楼御辰身上,又愉悦了几分。
“啧啧,伤得这样重,不知魔君的这副残躯,还能坚持多久,又能护她几次呢?”
楼御辰并未被激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虽是残躯,与你拼个鱼死网破,也够了。”
“那就要让魔君失望了,目前来说,我还不准备与你们鱼死网破。”
那人一挥手,无数黑色莲花悠然飘落。
“据说未找到乐境的人,会在苦境中一遍遍经受苦痛,永无止境。而我呢,就喜欢看你们痛不欲生的样子。”
……
再次对周围有所感知时,楼御辰发现自己正站在寝宫内。
苦境会让人经历自己此生最痛苦最害怕的事,此刻站在这里,他一点都不意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熟悉的大红色喜服,闭了闭眼,大步朝外走。
今日是极好的天气,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艳红的彼岸花成片地开着,倾吾树花枝晃动,绯色花瓣随风飘落。
他仰着头看了一会,听到身后匆匆的脚步声。
“君上,不好了!”暮翎之疾步走过来,连礼都来不及行,便飞快道:“君上,沧澜带人闯了荒芜之地,欲毁山河图,大帝姬已经去了。”
熟悉的人,熟悉的焦急语调,连说的话,都分毫未变。
楼御辰静静看了暮翎之片刻,有些恍惚。
九千多年前,他满心欢喜地等着迎娶自己的心上人,却等来这么一个消息。
那时他是什么反应呢?
似乎是震惊且愤怒的,穿着一身喜服,单枪匹马,直奔荒芜之地。
然后他就看见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君上?”暮翎之略带关切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我知晓了,你速去点兵前往荒芜之地。”
楼御辰镇静地说完,麻木地转身,朝荒芜之地而去。
今日进荒芜之地的结界失了效,入口处围了许多人,楼御辰没看他们,径直走了进去。
入目便是满地的鲜血。
耳畔是震天的喊杀声,兵戈相击之声。
他目不斜视,直直地走到了祭台处。
他看到了抱着锦月,眼眶通红,满脸慌乱的夙衡。
那个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清冷高贵的神族帝君,此刻却颤着手,慌乱去扶锦月发间的玉钗。
他的视线往下移,看到的,却是细碎的星光。
那星光璀璨得耀眼,即便是在白日里,也分外清晰。
每一个神族死后,身体都会化作稀碎的星光散开。
九千多年前,他没能见锦月最后一面。
九千多年后,在这幻境之中,他看到的,仍是漫漫星光,血红嫁衣,珠钗坠地。
他心中抽痛,慢慢地走过去,蹲下身,近乎麻木地,捡起那件嫁衣。
然后抬了头,对着天空某处道:“可看够了?”
幻境外,黑袍人看着面色冷沉的楼御辰,放肆地笑起来。
“谁能想到,堂堂魔君,竟在新婚之时,死了爱妻。”
他笑了一会,不见楼御辰有任何反应,忽觉无趣。
他又看向另一面镜子,不怀好意道:“魔君不若来猜猜,锦月会经历什么?”
帝姬她又回来冠绝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