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姮渐渐长大，继承了父母优越的容貌，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虽不过十六七岁，已显示出别样的妖娆来。单论起这一点，神似乎格外偏爱她。没有男人不为她的容颜而倾倒，没有人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不为这般容颜而感叹的。

巫沧当上神巫那天起，巫姮再没有叫过她一声姐姐，取而代之的称呼是族长。她的态度越发恭敬，而巫沧却越发冷淡，比对常人更加冷淡。

时光对于巫沧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巫族人长寿，她的母亲同巫朗一样，亦是族中血统高贵之人，所以巫沧更是如此。与巫姮的变化不同，巫沧好像是被时光所遗忘了，她看起来倒像是巫姮的妹妹了。

看着这样的巫沧，肜朔会时常想起巫朗来，他走的那一天仍是少年的模样，而自己的父王，比巫朗大不了几岁，却已是满脸沧桑。想必自己以后也会如此吧，而我的神巫，依旧如同二人初见时的样子一般年轻、惊艳。

这许多年来，巫沧变成了肜朔身后的一个影子，很多人来了又走，只有她一直都在，从前人们都说，神巫巫沧太强势，如此以往，势必会将王架空，从而独揽大权。介时，天下人都知道大知国有神巫而不知有王的存在了。但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发现，巫沧永远都在扮演一个执行者的角色，决策者始终都是肜朔，而神巫大人似乎对权势毫无兴趣，她几乎不对任何事情发表意见。随着年龄的增长，巫沧变得越发难以揣度，眼中的银凰较之从前更为明亮清晰。

她的巫术本不可能进步地如此之快，巫沧觉得，仿佛是父亲的力量，在自己的身体里慢慢复苏了一般。那种强大的感觉有时候甚至会让她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但巫沧明白，这世间，没有谁是真正无所不能的，哪怕是神，也做不到这一点。

年迈的襄候离开了朝堂，他知道自己在那里一手遮天的日子是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而肜朔，在六前娶了年轻貌美的祁国公主为后。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祁国年轻的王祁冲被称作是战神转世，战无不胜，短短数十年间沙场征伐，从未有过败绩。大知百姓们为此惶恐不安，几番大小战役过后，厌战情绪迅速蔓延开来，若不是巫沧亲自出面安抚，怕是会闹得不可收拾。肜朔只好妥协，派人去祁国求亲，没想到祁冲一口答应，同意将自己最亲近的妹妹白风公主嫁给肜朔。那一年是巫沧亲自去祁国接走了公主，那也是巫沧第一次见到祁冲，她终于知道，自己当上神巫那天，那血红色的煞气来源于哪里。

祁冲生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明亮，迷人，却又侵略性十足。一头银灰色的头发束起来更显得英气逼人。笑起来的样子倒像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小郎君，只不过嘴角总是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气。

此人杀气很重，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杀戮而生，他的周身都围绕着近乎实质的血色煞气，当然寻常人等是看不到的，但哪怕最最下等无用的巫师都能够轻易的感觉得到这逼人的煞气。巫沧从没想过天下竟会有人拥有如此暴戾的气势，忍不住皱了眉头。

而祁冲见此，却哈哈大笑起来，眼神里丝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占有的光芒。

那日晚上，巫沧占了一卜，结果元气大伤，口吐鲜血，满头青丝都变成银白色。那时她就明白，祁冲，是她的劫。

没有人知道她算出了什么。

第二日她已恢复了满头青丝，神色如常，却再未提及此次卜算的结果。

和亲的效果显而易见，和平的日子持续了整整六年，人们忘却了多年前的战火连天，忘了身首异处的先王和随王一起消逝的神巫巫朗。

可肜朔不敢忘，巫沧不愿忘。他们都记得自己的父亲是如何死于那一场浩劫的。那时他们都还很年轻，稚嫩。仿佛是一丝挫折都承受不了的花朵，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吓坏了，仿佛天都要塌下来。

如今，他们都长大了，再过两个月，肜朔将度过他的三十岁生辰。三十岁，已不再是刚登基时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了。如今的他，成熟，稳重，威严。除了面对巫沧时，偶尔会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来。

他看着她，她几乎像是自己的女儿了，那件巫朗穿过的神巫袍在她的身上还是那么的不合身。她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一点呢?肜朔有时候会想象，她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他见过巫沧的妹妹巫姮，那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让他都惊为天人。可巫沧将来肯定不会像她的妹妹这样。她没有巫姮那样精致姣好的面容，但同时巫姮永远也不会有巫沧的从容不迫和无欲无求。

肜朔在巫姮的眼睛里看到了太多欲望，但在巫沧的眼中，肜朔甚至有时候希望自己能找出点什么跟欲望相类的东西来。只可惜，哪怕在巫沧不行术，眼中一片清明的时候，肜朔也未能如愿以偿。

那眼中，除了一只明灭不定的银凰外，竟好像是空无一物的。她难道从来都不惶恐吗？对于未来，对于自己的命运，对于这该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