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巫沧消失了音讯，直到肜朔离开的那一天。

忠于他的人几乎在战乱当日就死伤殆尽了，其余的忠心之人要么以身殉国，要么遭到了清洗。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以往处处与肜朔作对的襄侯，拖着老迈的身躯，在襄侯府自焚殉国了。虽野心勃勃，但他自始至终都未曾辜负那个看自己不顺眼的王，和那个王的天下。

那日，祁冲带着大小朝臣来到王城前为自己的妹妹白风公主送行。白风公主自始至终都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她只是搂着自己幼小的孩子，深情地望着自己的丈夫，这个从此将一无所有的男人。

祁冲也劝过她离开肜朔，但她执意要跟他走。

那天的风很大，风声像是在哭诉一般，人们被一种悲戚的情绪感染着，不敢对上肜朔那双清朗的双眼。

他是个好王，在位期间爱民如子，勤勉为政。可惜时也，命也。

他与巫沧对命运做过诸多抗争，可惜最终仍是如此结局一场。

他别无他物，只有一匹马，一辆车，好在还有妻儿陪伴，不至于形影单只。

他望了望城中巍峨的宫殿，望了望两旁偷眼观瞧他的子民，望了望那城门的方向，发现并无诸多留念。唯一遗憾的是，那个女孩，被神巫这个称谓葬送了自由的女孩，可能他再也见不到了。

脱离了这束缚后，多希望她从此能拥有平凡的人生。肜朔想，这可能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心愿了。

他看了看祁冲身后不足半步的巫姮，她成为了祁冲的神巫，穿着巫沧穿过的那件神巫袍，耀武扬威。她会如同巫沧待我一样对待她的王吗？不会的，这世间再不会有我和巫沧这样的君臣了。想着他又看了看巫姮，巫姮挑衅般地扬了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肜朔苦笑一声，这样的人，怎么抵得上我的巫沧万分之一呢。

他跨上马，调转马头，准备离开这个困了他和巫沧前半生的地方，这伤心之地经历了两次浩劫，一次比一次更加来势汹汹。第一次他们失去了父亲，第二次他们可能要失去彼此了。

可他终究是想错了，因为她来了。

巫沧骑着她的如意，旁边跟随着十年来和她形影不离的娄山。她的马蹄声，响在这片大地上，分外地悦耳。她甚至带着笑意，朝着如今一无所有的肜朔走来，她的脊梁比在朝堂之上更为笔挺，眼光比那时更为通透。她好像是有哪里不同了，是她瞳孔中的银凰更加清晰了么？还是别的什么，肜朔一时间无法分辨。直到她走近，他才恍然，他的巫沧长大了。是那神情太过熟悉，他才会一眼看出那就是巫沧，事实上巫沧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她长高了一些，但仍显得娇小，模样成熟了几分，像是十六七的女孩子了。但那眉眼分明告诉别人，那就是从前的神巫巫沧。她的头发更长了，风吹着，发丝飘扬起来，虽然隔得很远，但肜朔觉得，那发丝已经触到自己脸上了，他拿手去拂，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她只说了一句“王，我们走吧。”

肜朔心中顿时五味陈杂，她来了，终于还是来了。他又高兴，又难过，但终究难过大过了高兴。她怎么那么傻呢，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摆脱王和神巫之名的束缚，拥有崭新完整人生的大好机会。

她就这么放弃了。为了什么呢？忠诚？还是情谊？

他们走了，五个人，两匹马。

感觉到异样的祁冲看了看身侧的巫姮，发觉她在微微发抖，眼神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全然不像是一个胜利之人。好看的脸上却尽是恶毒之色，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显然是在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祁冲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如果此时自己身边站着的人是巫沧，那该有多好。

可惜巫沧始终都没有看过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