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十 命悬一线(三)(1 / 1)木林森奈儿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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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冲看到怀里人模样的时候心都要碎了,只见巫沧七窍都流出血来,而她本人早已人事不省。她的脸色苍白得不像话,若不是感觉到微弱的心跳,乍一看去,恍若已经死了一般。而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此时已然全部变成银白色。

他将巫沧带回了王城,对于救回她这件事,却束手无策。巫沧躺在床上,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脸上却不时露出痛苦之色。她陷入昏迷之中,无法继续自己对疼痛的掩饰。此时的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寻常少女。

祁冲的脾气彻底爆发了,巫蝶回到王城后来见他,还没有来得及恶人先告状,便被祁冲的杀气吓得肝胆俱裂,几近疯癫。巫姮大着胆子来求情,也都差点被杀。祁冲找来了全国最好的巫医来给巫沧诊治均无效果。正当他气得要大开杀戒的时候,巫沧抓住了他的手腕。

说是抓,其实也只不过是用尽力气把手搭在了祁冲的手腕上罢了。祁冲以为她醒了,斥退了巫医们,反握住了她的手。他不敢用一丁点力气,怕伤到了眼前这个瓷娃娃般的人。感受到祁冲掌心传来的温度,巫沧仿佛觉得好受了一点,她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之中。

巫沧终究没有死,她知道自己暂时是死不了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蜷在一个人的怀里,这感觉很熟悉,巫沧知道是祁冲。他向来怕热,此时甚至半敞着身上的中衣,露出大片古铜色胸膛来。巫沧的脸此时几乎是贴在他胸前,但她第一次没有把他踢下床,一来是她实在没有力气,二来是她不得不承认,眼下自己需要这种温暖。她于是安静地待着。

“既然醒了,为什么不出声?就算你没有力气把我踹下床,连骂人的劲儿都没有了吗?”谁承想祁冲竟是醒着的。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你的睫毛扫到我了。”

“你一夜没睡吗?”

“不敢睡着。”

巫沧不知道这对话该怎么继续下去了,她怕接下来会听到他肆无忌惮的情话,她是真的受不了祁冲这种毫无掩饰的表达。

她挣扎了一下表示想坐起来,祁冲却把她抱得更紧了“别乱动,除了这会儿,你什么时候还能这么老实。我不得抓紧机会好好占占便宜。”

祁冲嘴上开着玩笑,动作却很有分寸,他不知道怀里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此时是不是像看起来一样脆弱。他对巫师其实并不算了解,他甚至怕自己的粗鲁会把她碰碎。

巫沧的身体极度渴望着这种温暖,所以潜意识里其实并不想推开他,她如今虚弱地要命,所以意志力比起从前差很多。但她真的很想让他闭嘴,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只会叫自己难为情,更觉头痛万分。

鬼使神差地,她的双手攀上了他的脖子,呵气如兰“别说话,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祁冲明显感觉到她现在是有些神志不清的,不然以巫沧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不矜持的事情来的。他一边享受着这种软香温玉,一边又有些好笑。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但看起来,巫沧骨子里确实是很孩子气的。

祁冲轻轻抚摸着巫沧的头发,巫沧在睡梦中作出了猫咪一样的反应。祁冲的心都快化了,从前他以为他想要得到她,是因为她强大到无可匹敌,征服了这样的女人才会让自己有成就感。如今她这般柔弱,自己居然也喜欢得不行。巫沧这姑娘,肯定是给自己下了什么无法破解的巫术了。

这一觉,是巫沧有生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她睁开眼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祁冲踹下床。祁冲坐在地上觉得很委屈,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但他仍为巫沧的好转而高兴,她的满头白发已经渐渐变成灰白,仔细看去,还有了新的变化。她的头发好像更长了,几乎可以将她小小的身躯包裹起来。再看她的眉眼,似乎成熟了些,脱了些稚气,终于有了点成年女人的韵味。

祁冲这才明白,原来巫沧并不是不会长大,只是她长得要比寻常人慢上许多。但他仍然忍不住要感慨,作为年纪相仿的同代人,自己却早已经步入中年了。

这是但凡在巫沧身边的人都会面临的苦闷,他们日复一日看着巫沧那经久不变的容颜,却拖着自己那渐渐老去的身躯,会产生出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大多数人会不约而同地认为,这个长相普通却形容少女的存在,早已不再是个人类了。

巫沧终究是艰难度过了这个冬天,祁冲在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他为巫沧找来传说中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甘木熬成药让巫沧日日服用。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来这种东西的,但它确实让巫沧感觉好受许多。

可纵使是像甘木这样的神物也依然无法填补巫沧本身的缺憾,她依然是一个天赋有缺的巫师,而且这缺陷还是致命的。

每次巫沧的模样变化都意味着实力的大增,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她变得更强了,同时受到的折磨也更加叫人难以承受。祁冲每日都在巫沧的房间里燃起很旺的炭火,他怕热,在房中便只穿单衣,银灰色的头发在身后摇摆不定,看身形越发像个少年。而巫沧呢躲在巫术加持过又烧着炭火的房间里却依然忍不住地瑟瑟发抖。以往那些年她都隐藏得很好,这让巫沧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苦痛是自己所无法承受的,但如今她发现自己错了。

寒症反复发作,巫沧那一头秀发也始终没有恢复,总是在银白和灰白之间来回变化,但她的巫力和从前比起来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她瞳中的巫印已经完全成型,就好像从前的巫朗一般,明亮夺目。

如今的她,可以呼风唤雨,可以占卜吉凶,却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怎能不叫人喟叹不已。

好在知道她天赋有缺的人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祁冲罢了,而巫沧不相信他会无聊到把这件事对其他人广而告之。

叫人感到无力的是,即使是如今的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击败祁冲。她知道,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更何况,其实她对于推翻祁冲统治这种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她只想安静地生活,至于家族,至于苍生,至于天下,巫沧其实并不是那么关心了。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她早已不再是这个国度的神巫,也不再是巫族的族长了。她大病了一场,对这世间的一切都看得更加淡薄了。

巫沧在这里几乎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侍女们都很奇怪,不知道这位女巫大人为何从不离开自己的房间。

她像被封印在这间屋子里一样,哪也去不了。虽有甘木吊着性命,但情况仍然很糟糕,最坏的时候,她昏迷了七天七夜。祁冲因为终日忧心巫沧的状况,脾气变得更坏,侍从婢女们稍有不如他意的,动则会莫名丢掉性命,所有人都活得战战兢兢地,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这个活阎王。

他不再上朝,朝中事务都交由巫姮和祁冕打理。祁冕是个十分能干的人,祁冲对这点很清楚,更为难得的是,他对自己忠心耿耿。而巫姮有着十来年的治国经验,把国家交给他俩,祁冲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更何况,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朝堂之上了。

祸患因此而埋下。

一日晌午时分,巫沧久违地清醒着,她挣扎着起了身面朝窗子的方向坐了会儿,祁冲从身后搂着她的腰,下巴轻轻地搁在她的肩上。他像个火炉子一样,浑身都暖烘烘的,此时的巫沧已经没有力气挣开他了。她的身体脆弱地要命,轻轻磕到碰到哪儿都会流血不止。并且总也感到疲乏,怎么都睡不够,梦里都是混乱不堪的,却无法醒来。因此这些日子对待祁冲,巫沧倒是温柔许多,一来是她无力与他多说,二来这病怏怏的感觉消了她不少天之骄女的嚣张气焰。

祁冲也因此乘机讨了不少便宜。

巫沧这会儿与其说是坐着,不如说是靠在祁冲的身上,她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长久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两人都没有说话,她朦胧着眼看着窗外,外面雪白一片,应该是下雪了。其实巫沧很喜欢雪,这一片一片白白净净的小东西像是喝醉了酒似的乱飘下来,撞得到处都是。讽刺的是,巫沧从不敢触碰它们。巫沧想起幽陵,幽陵的冬天是没有雪的,窗外那便是久违了十年的大雪天,巫沧不想就这么睡着。

若不是祁冲这时候握住了巫沧的手,巫沧还以为他倒是睡着了,他沉默地叫人不习惯。巫沧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却无法看到他此时的表情。有时候,巫沧几乎觉得对他不起,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人,待在自己身边,却像折了翅膀的鹦鹉似的温顺。而巫沧却没有任何可以回报他的一往情深的东西,他们终究只能是彼此的天敌。

巫沧此时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一方面她的巫力澎湃而无所不在,仿佛可以翻天覆地,颠倒乾坤;另一方面,她又虚弱地比一个刚出生的孩童还不如。巫沧终日在这两种对立的现实中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她仍是看着那窗外,恨不得自己就是其中的一片雪瓣,享受完短暂却自由的一生以后,义无反顾地撞到任何一个未知的地方粉身碎骨,虽然她根本看不清楚窗外的景色了。

她的感官依旧无比灵敏,眼耳口鼻此时却都只是白白长在脸上却没有什么用处。

隐隐约约巫沧听到祁冲在说话,他说:“巫沧,我该怎么样才能救你。”

巫沧无法分辨他此时的语气,她甚至不能确定他说的是这句话,她回了句“何必执着。”然后闭上眼睛,在祁冲怀里陷入了又一次的沉睡。

这次她睡了更久,当她醒来的时候清楚地听见了窗外草木盛开的声音,她的感应总是比她本人更先触碰到这个世界。她知道,她终于还是度过了那一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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