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映坐在马车上,手指交叉,没有直视坐在正对面的苏言。
后者笑眯眯的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夫人,你撒过谎吗?”
薛映抬起头,望向一旁的苏言,平日里她见到这小仙师一般都会多看两眼,然而今天,她完全不想听这人再多说一句话。
“怎么?”
“只是稍微提醒一下,周捕头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他走之前想让我传达,说想问你一些事情,还请您有什么东西就如实回答。”苏言笑了笑,“当然,夫人看起来,似乎完全不会撒谎的人呢。”
他轻轻凑到薛映耳边,道:“您说,是不是?”
薛映没有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指甲,就好像哪里有什么东西一样,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是点了点头。
“当然,如果夫人有什么想说的,最好现在抓紧时间说出来,这样我才好帮你,如果进了衙门,那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薛映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依旧没有吭声,苏言看起来心情很好,一路哼着小曲,马车慢慢停下,很快就到了官府门口。
他领着薛映下了车,把两个随身的侍女留在门外,径直向府内走去,他们穿过昏暗无人的长廊,来到了一间房间。
床上躺着一个人,他身形肥硕,头发稀疏,但面色却十分红润,均匀的呼吸着。
正是本已应该死去的王福顺。
床边还背着手站着一个人,周阳。
薛映一个踉跄,及时扶住了一边的墙壁,然而转瞬间,她脸上竟挤出一个笑容,冲上前握住王福顺的手,眼睛一眨,竟然泛出了点点泪光。
“福顺——”
她刚跑向床边,却被周阳粗暴地拉了起来。
“我丈夫,福顺他什么时候能醒?”薛映泪眼朦胧地说道,“我女儿呢,她还在有救吗?”
“薛夫人,你还是不要碰他的好。”苏言淡淡地说道。
周阳猛地踢了一脚墙,大喝一声:“薛映,你休要在这里装模做样,你丈夫半个时辰前醒了一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
薛映脸色一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勾结奸夫,残忍杀害了自己丈夫和亲生女儿,”周阳冷笑一声,“怎么,还要我继续补充吗?”
“周捕头,这怎么可能?”没等薛映说话,苏言突然上前一步,质问道,“这件事情早已定性,那胡人张奇才是元凶。他们夫妇二人恩爱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你可不要空口无凭污人清白。”
薛映愣了愣神,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周阳上前两步,一把揪住苏言的衣领,怒喝一声:“苏仙师,这不管你的事情,我奉劝你离远一点,省的引火烧身,把自己也搞进牢里。”
“哦,那你这是在威胁我了?”苏言直视着周阳的眼睛,手摁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捕头张一下嘴,就能给人安上个杀夫害女的罪名。”
屋里的气氛浓重到了极点,两人横眉冷对,寸步不让,直到周阳冷哼一声,一甩手,说道:“我这就去请知县,让他老人家来秉公执法,这期间要是王福顺出了任何差错,那就是苏言你的罪过。”
他说完,松开揪住苏言的衣领,推开门向外面走去。
薛映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扑上了苏言的身,泪眼汪汪地说道:“仙师,我是无辜——”
“你是无辜的。”苏言认真地点点头,打断了薛映说到一半的话,“我相信你,一定是那新来的捕头昏了头,在这里胡言乱语,说些不知所谓的话。”
薛映眨了眨眼。
“嗯......是的。”她哭的梨花带雨,“可是周捕头要是硬说我杀了福顺,那我又如何证明自己清白?苏仙师,你可千万要帮我。”
她一边说话,一边拼了命地往苏言身上贴。
“夫人不要急,我有办法。”他稍微推开了一点薛映,“是这样,您身上现在还有多少银子?”
“还有五十两的银票,”薛映说道,从兜里掏出银票,慌张地塞到苏言手里,“可是,你要银子做什么?”
“我去打点一下,您放心,那周阳新来清河县,就凭自己的一句话,断然不能让知县相信。”苏言望了一眼床上睡着的王福顺,“当然,您丈夫清醒之后的言辞,才是本案的关键。”
他眨眨眼,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薛映,推门走了出去。
“夫人,只是提醒你一下,”他狡黠地说道,“未来一炷香的时间内,这房间不会有任何人进来。”
砰的一声,门被苏言轻轻的关上,留下薛映站在房间内;惨白的月光从窄小的窗口透进来,像是银白的尖刀一般,打在王福顺的胸口。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走上前,抓起枕头,双手发颤。
“是你逼我的,”她低沉地说道,“都是你,你若是干脆的死了,也不用我再多杀一次。”
薛映猛地用枕头捂住王福顺的脸,身体的重量拼命倾斜上去,狠狠地压着。床铺发出一阵吱嘎吱嘎的响声。
然而突然空气中一声脆响,青烟迷漫,那床上本来酣睡的王福顺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色的纸人,在洁白的床单上安安静静地躺着。
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几个卫兵点着油灯冲进屋,没等薛映反应过来,便将她狠狠摁在了床上。
苏言和周阳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头花有些灰白的老人,还穿着睡觉时的薄衫。
薛映脸色变得煞白。
“张......张知县。”
周阳耸了耸肩,他手中捏着一个和床铺上相同大小的纸人,一脸无奈。
“我好歹也是道观长大的啊。”他轻笑道。
“知县大人,现在你相信了吗?”苏言望向老人,“如果你派人去王家宅子后院转一圈,还能在水井里发现一把刀,还有一具男性的尸体,他名字叫于三,是王福顺的邻居。”
薛映彻底说不出话来,她这一辈子都应该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呆住了好久,然后拼命地挣扎起来,破口大骂。
“他妈的,你们两个小崽子——”
苏言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两人简单的和从床上被拽起来的老知县谈了几句,后者摇头晃脑的,感觉下一秒就会因为信息太多而瘫倒在地上。
他们无言的走出官府的大门,无言的看着黎明的寡淡阳光从空中升起,又无言的走过刚要热闹起来的街道,经过一处馄饨的时候,两人适时的停下了脚步。
“你从她身上要了五十两银票,这可不在计划里。”周阳说。
“即兴发挥是做人的重要技能,师傅教我的。”苏言回道。
周阳犹豫了一下。
“请个客吧。”
“不请。”
周阳望了望太阳,又望了望一旁的苏言,最后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犯人的东西,按照程序而言,最终可是都是由我这个捕头来收走的......”
苏言走上前,没有丝毫犹豫。
“老板,来两碗馄饨,多放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