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也是人,是个人,爹生娘养顶天立地的人!”
春华抬起头,心头涌动的愤懑有了一个出口,刹那间喷涌而出,然红了她的脸,提亮了她的声音,饶是李碚,也吓了一跳。
“扯淡,我这是好心当做驴肝肺!”李碚愤怒的甩鞭子抽断了门框,火烫一样快步离开。
还是李碹大度,忍住笑,说,“小碚就是这样,他当时认可你了,嘴上也不让人,你过年的那十天我会往宫里递折子请太医,只要少说话,也没有大碍,他们都会为你打掩护的,事成之后,我若有天下一百,必与你半分。”
春华并没有被这条件吸引,但她仍就是满脸的激动,“为殿下,为大宣,纵然我是个闺阁女子,也是情愿出一份力的,总不能叫社稷倾覆,大宣乱于奸佞之手,重蹈窦史之祸,我虽没大读过书,也知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殿下切莫挂怀。”
这是春华的实话,就是在科技发达的后世,叙利亚的战乱平民有多悲惨,托科技发展的福,当今皇帝花了半个世纪巩固的皇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能被个人左右,皇权交给幼子,绝对是由盛转衰的开始。
“懂本分,明大义,你很好,很好!”李碹抓住了春华的两个肩膀,很是用力的拍了拍她的双肩,他心里一直有这样的一个念头,但自小受的教育在哪里,自己不知道怎么形容,倒是被春华完整的说了出来。
对,他的行为不是为了单独的个人,是为了李宣的天下不被小人所祸,是为大宣的子民不受战乱之苦。
他视线聚光灯一样打在春华脸上,不曾躲避的视线,抬头高挺的脊背,难怪大家都觉得她完全可以替代自己。
他头回发现,女子也并不一定都是柔情似水,守于闺阁。这样的她,是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难道是因为像自己的缘故?
不等他多想,春华又想到了一件事情,“殿下,今天在最后那场聚会上我遇到一个叫朱光的人,他提出了些很有见地的想法,我觉得您不妨见一见,也是怕他暴露了我的踪迹,给了他信物,约定他明早到王府。”
若是往常,李碹不会多问,只会点点头,或者叫李碚见一面,赐金,他贤王礼贤下士的名声大都是这样来的,但今天他很想听听春华的看法,他从注子里为茶壶续上水,烹茶,让春华在她面前对坐。
春华自然体会到了这番尊重,一面感慨李碹天生的领导者,一面在这如沐春风的氛围中将朱光的想法,自己的一些浅显的意见对李碹托盘而出。
注子里的茶填了又填,李碹盘算好,最后拍了拍春华的肩膀,“这事你去跟进,去了解,所有的契约给我过目就好,你放心的去做,这生意有你一成的股份,我会去找堂舅拿下这特许经营权。”
这个世界的第一家国家银行一成的股份,哈利路亚,圣母玛利亚,如来佛祖,她齁不住,对她是催命符。
“我认为这第一次可以分成一万股,甚至更多的股份,朝廷掌握绝对的70%,余下的让更多的人来入股,购买,这样也能更大程度的吸纳黄金储备,这样的钱才更稳定不会贬值。”
银行金融出现了,股份的出现也是必然的吧?
朱光,就是那个有理想继而将改变自己的人,那自己呢?
春华自嘲的笑笑,人生想那么多的意义干嘛,过于高深的知识和运作,对于李碹是吃饭眨眼一样容易,对于她确是秘籍天书,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与其想着改变世界这样的大事,不如着手为下一代或者徒弟创造一个更理想的学习环境,人家十几代的努力确实不是自己一个人可以改变的,除非气运之子。
握有这世界第一个银行那么一点点的原始股,那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取得特许经营权,那么接下来需要关注的事情,选址、人工、账房、最核心的是管理体系,扁平式、交叉式,多点式,阿里式、FACEBOOK式、微软式?
这些她全部不懂!
过去的二十几年她究竟学了个什么鬼?
但不管怎么说,最具创新的体系还是阿里,虽然不稳定,但几个对大众生活的改变算是跨世纪的。
阿里的管理,她草草了解的不过是一个合伙人式,ab股制,能回忆起来的就是该退休的退休!
哈,书到用时方恨少,若不是在大宣属降维打击,她这样的算是无才补天了。
还好,她脸皮厚,活到老学到老,成不了阿凡达,学成泰坦尼克也好!
李碹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会儿不用思考就这样静静的呆着的感觉对他一刻不得闲的神经是很好的调剂。
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个美丽的人,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能清晰的解读她此时的情绪波动,好单纯又很聪明的女孩子。
若说世故,她虽不大通,却也有数,从来不曾越界。
她是怎么维持这中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单纯无知是蠢,她仅仅是对于情感有点蠢!
正常情况她不该是好好的巴结下他的吗,怎么就真的只考虑事情该怎么处理丝毫不顾虑上位者的情绪?
还好,她这个小傻样只在他们面前,对外就如一只乌龟,只要一点水就好,很不起眼。
春华若是知道他的想法,怕是要啐不要脸,她能卖才华谁要卖灵魂?
不让她做事,损失最大的是他自己,反正她一花一酒一江湖就够了——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春华忙碌的都是这些事情,为了更好的适应,她跟李碹替换的时间越来越长,在陌生的场合,她同李碹都表现出了惊人的演技。
为了不显眼,他们两人同吃同睡,兴致来时,李碹也会化作女装,潜藏在大宣的贵女社交圈的边角打探那些有可能成为他妻子的女人,而春华,借由这样的身份,从一开始的冷脸相对变成应酬自如,甚至会适当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对于他们的演技,关键的一次小考就在今天,若是无差,李碹就要以春华的名义去西疆寻根。
元日,宫中大宴,这是皇帝准备东迁前的最后一个春节,长安城中烟火此起彼伏,在辽阔的含元殿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皇帝如往常一样由首领太监宣旨后略略出现一面便回寝宫,太子同太子妃为尽孝道去每日一跪。
宝座上端坐的是皇帝的老来子,不过三十的康淑妃端坐在宝座上,崔如意在她身旁的小几上,左右各空了两席,正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座位,康淑妃所生的十三皇子坐在左边以下的第一张椅子,然后是唐王,为此李碚涨红了脸,几乎要大闹。
右边第一张椅子坐的是慕容铧,然后是三省的丞相和六部的尚书,还有朝中五品以上的公卿。
这些年慕容铧越来越专注工作,上朝之外,接受的宴饮屈指可数,似乎在等尘埃落定,各方势力因为他的权势与中立的立场而静默着,直接的结果,就是夺嫡与他并不相干。
但从月前就拿下的特许经营权来看,他似乎并没有全部放手,而是充做李碹夺嫡的后援。
春华坐的是左边第四张桌子,她代表的李碹是现存的皇孙中有封号的最年长的一个,他左边是大哥李砚,右边是李碚,然后是太子的庶子李炽。
那个曾今暴躁易怒的少年也因为岁月的洗礼,显得越发温润,其他的皇子王孙春华就没有见过,并不熟悉。
此时她的脸上挂着应酬的笑,因为风寒,她穿了高领的大毛衣服,束了高高的紫金冠,越发的显得剑眉星目,脆弱的像是松树上挂的雾凇,但挺直的脊背又让人不敢小觑。
菜已三献,时过初一,太子同太子妃友爱的送康淑妃和才八岁的十三皇子回宫。
白天太子们更是做了大年礼的祭祀,年已五十的他送年长的王孙公卿们都陆续出宫。
年轻一辈的大家百无聊赖的候了一会儿,安逸郡主当先开嗓,“走,我请客,去飘香院?”
飘香院那是长安城中最顶尖的一座会所,里面包罗万象,就像是后世的海天盛筵。
“那那都有你,你这个样子,太子妃可知道?”
李碚当先就怼她,他很惊讶安逸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或者,为了保密,根本就没有告诉她任何事情。
“知道什么,本郡主的事儿我阿娘从来没有一个不字,至于旁的什么人,有资格说我么!”
吃喝玩乐包小倌,斗鸡赌马五石散,就没有她没有见识过的,她虽然读书上一般,但在整个王孙圈子中却是风流人物。
从上到下没有她结识不上的人,她认同她阿娘的观念,权利在手,政务找能做工的人就好了,就像慕容铧,不就很称职。
关键的是人脉,她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人,送人送钱送爱好,这些方面没有人比得过她。
更何况,李碚同她本就是一路货色。
“咱乌鸦别说老鸹黑,怎么,不给面子?”安逸光棍得很,她这样也是她阿娘的一个意思,她阿娘就她一个亲生的,以后她是要做女皇的人,只要生下一个继承人,她日后就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又怎么样?
“哪能啊,给谁不能不给您面子啊!”李碚咬牙切齿的晃悠着手里的鞭子,“走吧!”
太子妃私下是众人公认的爱记仇,谁不怕秋后算账?
李碚虽然自己光棍,但他是有爹有哥的人,总有天要把你们压在脚下,他心里暗暗发狠,也更认同李碹的话。
众人一溜儿骑马往平康坊去,有好这口的,有磨不过面子的,一溜儿马车才出太庙,打头的车架就到了飘香院门口。
两层的建筑占据了一整条街,近一亩的大堂到处垂着纱幔,厚厚的地毯上铺着锦褥,春华在李碚的提示下像往常一样坐在靠窗的一处屏风隔开的雅座处。
圆形的大堂中央是个一米的高台,晕黄的灯光打向高台,上面是衣着火辣的胡姬在跳着胡旋舞,近乎没穿的衣服挂着各式各样的流苏,随着舞蹈上下翻飞,倒有几分后世肚皮舞的样子。
程安之几人将桌子坐圆了,院里的姑娘们从没一次性的见过如此多的衣着华贵的人,见他们颇为朴素,这桌又不热情,就空了下来。
这样昏黄的几乎泛着仙气的场面,春华兴致勃勃的看着舞娘,很有几分没见过世面。
因是安逸郡主做的局,大家都比较随意,三首舞曲过后,音乐变的空灵而静谧。
为求正常,大家给春华一个眼色,随意散开,昏黄的灯光下,一屋子都是慵懒的肢体交叠隐在层层叠叠的纱幕屏风后。
春华自然不能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只能当做电影来看,但显然安逸脑袋不够用,这就寻了过来,右边是清一色美女,左边是广袖长袍的小倌,这队人身后,是梳着妇人头的冯茜茜被揽在一个年约四十的军汉怀里。
旧情人同现任找上门该怎么办?在线等——
“这是承恩伯——”此刻唯一还留在身边的程安之小声凑过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