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晌午。
江白安倚靠在石墙上,抬起头来。
他抬起头来,看着前面的两个衙役。
衙役一边解开锁链,一边沉声说道,“江白安,我等奉命前来提审,希望你能配合,不要做出无用之举。”
怕我作乱吗,面前的这两个衙役,都是七重中期的实力,已经赶得上朱捕头了。
这县衙里,也不是一点人手都没有的。
江白安笑了一声,看向二人,“那是自然。”
说罢,他老老实实地伸出双手,二人将一个沉重硕大的木枷拷在他的手臂上,完成这一切,两人对视一眼,方才松了一口气。
“走吧,马上就要开堂了。”
在他身后,左侧的衙役轻轻推了他一下,两人一左一右,夹着江白安,准备离开。
坐在牢中的步立轩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几人,努了努嘴巴,想要说点什么。
江白安轻笑了一声,抬起木枷,摇了摇,权当是做告别了。
他并不介意使用一些手段,做的一些事情虽然不光彩了些,也只是保全自己罢了,这巡检无论真假,皆是咎由自取而已。
况且,无害于他人,自然问心无愧。
他抬起脚步,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
县衙,公堂之外。
这里聚集了不少人,当日的动静还是不小,不少人都听说了此事。
今日晌午,县衙忽然传出消息,开堂公审犯人。
一位京官在县城内遇害,这种事情还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波的,不仅县衙周围居住的人,还有很多住的较为偏僻的人,此时都聚集在棠外,等着人犯的出现。
这些平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至于是在何处行凶,过程如何,起因如何,却是无人知晓,不过这些都不影响他们的议论与猜测。
他们只想知道,到底是如何的凶徒,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谋害京城官员。
江弘文与江文海,就在人群当中,此时,他们的面色不太好看。
周围人议论纷纷,江弘文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他猜测的出来,昨日晴姑娘的哥哥找到他,说江白安需要他们去做一些事情。
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联系上江白安的,但是江弘文还是抓紧时间,和老灰准备好了一切。
他自然明白江白安的想法,那就是把这个巡检,变成假的,为此,他们专门在城外寻了一处地方,将几具伪造的尸骨烧毁扔了下去,又将一些无用的文书烧掉,然后埋了起来。
一旦发现这处地方,很难不想到杀人毁尸,但是谁会想到巡检那边去呢?
这件事情,还是余林帮助他解决的,他在准备过程中曾经问询过余林的意见。
他并没有把江白安的计划完整告知,但是对方还是在他隐晦的话语中明白了什么,给了他一个布包,并且告诉他自行决定,要不要使用。
而这个布包,也是被江弘文和老灰一并埋入了地下。
就在他头脑转动的时候,堂上已然有了动静。
堂役击鼓,厚重的鼓声,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拉了过去。
一列穿着蓝黑衣袍,袖口领口绣着红边的衙役走出,三班衙役于两厢伺立,目光沉稳威严,气势逼人,一时间,棠外平民,无人再敢喧哗。
如果有人同为武者,便不难发现,这些人,皆是有修为的人,实力在七重前期,中期不等,寻常衙役,怎么会有修为。
“升堂。”
一群衙役手持仗木,轻拄地面。
此时,穿着官服的周县令从暖阁进来,他步履沉稳,目光含蓄,一对八字胡并没有掩饰住他嘴角的笑意。
没错,这些衙役根本不是平常里三班的捕快,而是他在县城守军,以及他的府邸护卫中抽出来的一些人,为的,就是镇住江白安的气势。
昨天,他们一群人竟然被一个即将发配前线的囚犯给吓住了,虽然没有发作,但是他的内心依然很不平静,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个场面。
他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手指轻点扶手,目光扫了一圈,然后威严的开口。
“开堂,带人犯,宣读诉状。”
顿时,一众平民都是侧目,想要看看,那歹人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是不是和他们想象中,青面獠牙,面目凶煞的模样。
此时,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在两名差役的押解下,江白安双手束在身前,带着一副木枷,沉重的木枷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被他视若无物。
他步伐矫健,衣袍干净整洁,眼神明亮锐利,依旧神采飞扬,完全不像是刚刚从大牢中走出来的人。
神态自若的模样与气度,甚至使得坐在堂上的周县令,都不仅产生了一丝错愕,这个青年真的是人犯吗?
但是他毕竟是一县之令,很快反应了过来,手持惊堂木拍下。
“啪!”
“宣诉状。”
堂中一差人点头应是,手中拿着状子,大声宣读。
“犯人江白安,永沂本地人,武者,以力犯禁,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凶,残害无辜官吏,影响恶劣,于当街捉拿归案,并于狱中坦陈,所言所行,对其罪行供认不讳。”
“依武池律,即日起,当发配充军。”
一群吃瓜民众议论起来,不时对着江白安指指点点。
而江白安面色不改,依旧坦然,屹然站立在堂中,仿佛刚刚宣读的诉状与他毫无关联一般。
“江白安,你可认罪。”
周县令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眼光如箭,看向江白安,声音洪亮。
他已经能看到江白安无奈低头的样子了,从开始到定罪,这期间甚至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算江白安再如何,也已经无法挽回这个局势了。
江白安站在堂中,他没有跪下。
笑话,作为新世纪的良好青年,人人平等的观念可是深入我心的,别说是你,就算是那皇帝老儿来了,我也...得考虑一下。
他挺直了腰板,“在下何罪之有?”
周县令忽然愣了一下,眉头微蹙,但是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昨日朱捕头抓捕的,可是你?”
“是。”
“当时可是你手染鲜血,手持武器?”
“是。”
“巡检尸体,可是在你身边?”
“是。”
周义清怒了,这小子,莫不是在拿他消遣。
“放肆,公堂之上,不可乱语,来人,杖责一百。”
他从面前的筒子里抽出一枚竹签,掷于堂下,那差人连忙捡起来,站于两旁的衙役们,也是准备有所动作。
“慢着。”
是江白安发话了,打断了一干人的动作。
周县令眉头紧锁,在他眼中,江白安的言行是在没有规律,“江白安,你可知,扰乱公堂秩序,罪加一等,莫要以为你是武夫,便可以肆意妄为。”
江白安颔首,“在下自然知晓,只是有一件事情不得不说。”
这一句话,不仅周义清看来,连围观的一群民众也看了过来。
这江白安,话里有话啊。
“恕在下冒昧,县令大人可知‘习武不入仕,为官不习武’?”
这也算是武池王朝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连帝王家也不例外,包括池武帝他自己,也只是在继位之前习武,成为皇帝之后,便是不可再修炼。
曾经因为沉迷修炼,荒废朝政的皇者,不是没有,因此,这也成了皇室的一条祖训,一代代皇帝,皆是如此。
所以除开那些将军卫士武职,这些文职官员们,说白了,都是没有什么武力的弱鸡。
周义清刚刚有所舒展的眉头再一次锁住,他似乎明白,江白安想说什么了。
“然而昨日与在下冲突之人,实则为武者,不信的话,在下申请仵作,再验一次尸,查看其筋骨肉身,是否经受过锤炼。”
江白安眼中含着精光,高声道,“若是如此,在下认为此罪名不应成立。”
“可是你杀人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况且巡检大人是本官亲自迎接,怎会有错?”
江白安低声笑了一声,周县令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了,现在惟一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出手这件事,变成合乎情理的。
“县令大人所说不错,但是,有一点大人忘记了。”
“什么?”
“既然为官者不可习武,大人怎么就没有想过,这人不是真正的巡检大人呢?”
到这里,周县令的面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但是江白安像是忽视了他的难看的面色,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在下不过一介草民,此人先对我出手,情急无奈之下,才伤到了对方,只是,真正的巡检大人,必定已遭毒手。”
周义清面庞有些涨红,想要否定他的推论,惊堂木一拍,“休得乱语,认清你的身份,你不过小小商贾,如何会遭此报复。”
江白安感受着身后的群众们的窃窃私语,感觉火候已经差不多了,目光灼灼,直视周义清,“在下所言,皆有所依据,还望大人明断。”
“我江白安,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问心无愧。”
言之凿凿,一言既出,满堂沉寂。
“好一个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句赞和声。
循着人声看去,众人皆是一愣,那是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腰佩白玉,面容清秀,面带微笑,站在人群后方。
连江白安都愣了一下,这人,他并不陌生。
“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