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镇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冬夏温差不大,即便是腊月大人小孩也不用裹着棉衣棉帽。
自九天宫所在的仙山有一名为松野江的水系流经此地,水路发达,商运兴旺,种植灌溉也颇为便利,所以松江镇也因此得名。
每年立春前后,松江镇的小孩儿都会带着风筝去江边游玩。松江镇的居民大多富庶,所以这些风筝大多是当下最新鲜最精巧的款式。当然也有些穷人家的孩子,父母舍不得年年花钱买这些没有的东西,便自己琢磨着做,人只要花心琢磨做出来的东西竟然也不比买来的差。
今日便是立春,江畔聚集了很多人,天上飞着五颜六色的风筝,大的小的,样式不一,很是好看。有的孩子是第一次来,父母长辈便手把手教如何放线,收线,拽线。有的孩子不是第一次参加,所以是成群结队,比赛看谁的风筝飞的更高。
整个松野江畔好不热闹。
沈夫人带着五岁的沈梦渔来到了江边,身后跟着一个秀气的小丫鬟。
沈梦渔平日里都在府里读书,今日出游穿了一身藕粉色的新衣,梳了两个小发髻,沈夫人还特意给她绑了两个鹅黄色的发带。看起来像个画里走出来的粉娃娃,漂亮又乖巧。沈梦渔见了这场景心中很是欢喜,平日里冷冰冰的小脸竟然也红扑扑的。
“梦渔,来,这是祖父给你买的风筝,喜不喜欢?”
沈夫人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红色小燕子风筝,递给小小的人儿看。
沈梦渔自小内向不爱说话,祖母的话没听懂多少,只是见着这样可爱的风筝,难得的笑了。
沈夫人心情似乎也不错,她搂紧沈梦渔,又问:“漂不漂亮?”
“漂亮。”
沈夫人也笑了,她指着天上飞动的风筝们,问:“梦渔想不想让小燕子也飞到天上去?”
沈梦渔抬起小小的脑瓜望了望天,难过的摇了摇头:“不想。”
“为什么?”
沈梦渔肉肉的小手抓住了“小燕子”不舍道:“飞到天上,我会很想它的。”
沈夫人慈爱道:“梦渔,你看,这里有线,它不会飞走的,你只要一收线,小燕子还会回到你的身边。线不断,风再大,它都会回来的。”
沈梦渔听完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会回来。”
红色的小燕子顺着风一路高飞,蓝蓝的天空上又多了一份欢乐。
“小姐好厉害,第一次放风筝就飞的这么高!”
沈夫人搂着怀里的人儿,欣喜道:“梦渔,你的小燕子在天上更漂亮了。”
沈梦渔跑的满头大汗,可是她不觉得累,反而很开心,好像天上的小燕子一样,自由又欢快。
沈夫人一边帮沈梦渔放线,一遍教道:“梦渔,你看,这边是收线,风小了就收一收,风大了,这边就放一放。”
“嗯。”
沈夫人道:“祖母放手了?”
沈梦渔便用力攥紧了手里的线。
“梦渔自己可以吗?”
沈梦渔绷紧了小脸,神色坚定道:“可以。”
沈夫人后退一步,掌心离开了沈梦渔软软的小手。沈梦渔被风筝带的往前一顿,她心里一惊,随即用自己不算长的小腿固定住自己。
这样才算勉强不被风筝带走。
沈夫人站在沈梦渔身后,慈爱又欣慰的看着外孙女,心里感慨万千。
清欢已经走了五年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心头肉,娇娇儿都已经走了五年了。
沈夫人道:“清欢小时候也特别喜欢放风筝,总是要老爷给她买,老爷宠她,变着花样的买,家里都要放不下了。”
沈夫人发间已有白发,这五年过得太快,她也不知不觉的老了。
“清欢这个小淘气,总喜欢和清月比谁放的高,清月哪里喜欢玩这种游戏,每次都说——沈清欢赢了,沈清欢的风筝最高。”
“夫人,您别伤心了,梦渔小姐这般听话懂事,多像小姐啊。”
沈夫人眼角模糊道:“萍儿,我和老爷都知道,梦渔不是懂事,她是一直都不开心。”
萍儿闻言一愣,随即道:“梦渔小姐命苦,好在有老爷夫人抚养,是有福气的人。”
沈梦渔快急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的风筝总是跟着别的风筝走,沈梦渔怎么放线,收线都拉不回来。
无奈她人小力弱,反而跟着风筝走,她一路仰头看天,不知不觉撞上了人。
“哎呦,谁家的小孩儿,不长眼睛吗?”
说话的女孩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她比沈梦渔大上几岁,个头也高出不少,见沈梦渔一身精致漂亮的打扮。自然不难猜出对方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沈梦渔认生,被撞到在地的是她,不敢说话的还是她。
“哎,你叫什么名字?敢在我这儿装柔弱,快起来!”
沈梦渔怯生生的爬起来,圆圆的眼睛不知道该看哪。
“问你话呢?叫什么!”
“沈……梦渔。”
那女孩儿听完一愣,随即无情的嘲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沈梦渔啊!沈家的杂种吗?是不是你?啊。”
沈梦渔第一次听人这样叫自己,一时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女孩儿见沈梦渔呆愣的样子,很是不解气,她招招手叫旁边的玩伴都过来。
“冯姐姐,叫我们干什么?”
“冯小姐,这小孩儿是谁家的?长的挺好玩啊。”
一众小公子小姐把沈梦渔围了个团团转,纷纷好奇又怜爱的看着她。
冯小姐用力揉了揉沈梦渔的头,不怀好意道:“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沈,梦,渔。”
“没听说过?”
有几个女孩子眼神微妙的看着沈梦渔,倒是男孩子不明所以。
“沈府的?”
“不知道。”
冯小姐揪着沈梦渔的发带,笑眯眯道:“她娘就是沈清欢那个骚货,她就是沈清欢的野种!”
沈梦渔头发被揪的生疼,抬手去推,却被封小姐一扯,一下倒在地上半边的头发就被扯开了。
沈梦渔眼里含着泪,她不知道骚货和野种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听的出对方的恶意。
有个小公子想要去扶她,可姓冯的小姐说:“你碰了贱人的女儿,我们可就不敢和你玩了。”
“就是,脏不脏啊!”
“她娘就是个大骚货,她就是个小骚货。”
“你啊你,才几岁就这么急着玩贱人了?”
小公子脸色一白,顿时恼羞成怒:“谁要碰她了?胡说八道!”
为了着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朝沈梦渔的手上狠狠踩了几脚。
沈梦渔疼的直掉眼泪,可是她没哭出声音,也没大喊大叫,只是攥紧了手里的风筝线。
周围的大人们见状也不敢上前训斥,都是衣着华贵的小孩子,只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管不好自己就要遭殃了,都摇摇头带着自家孩子离开了。
一群人觉得无趣便嘻嘻哈哈的走远了,沈梦渔的风筝早就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但是线还在自己手里,沈梦渔含着泪收线,收着到最后只剩一个打着结的线头。
“我的小燕子……”
所有的委屈都在风筝收不回来这一刻爆发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
小小的沈梦渔散着一边的头发,衣服脏兮兮的,手上拿着断了的线。
“对不起。”
一个身穿蓝色衣裳的小公子见状愧疚道:“我见风筝缠在一起了,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就把线剪开了。”
沈梦渔抽抽搭搭的看向比自己高半头的小公子,只见他眉清目秀,高高瘦瘦,长的很好看。沈梦渔突然把手藏向身后,生怕眼前的人再来踩自己的手。
蓝衣小公子眼睛朝沈梦渔身后看了看,道:“你手流血了。”
沈梦渔警惕的摇摇头,不敢说话。
“呐,线被我剪了,风筝我给你带回来了。”
沈梦渔见自己的“小燕子”被摔的七扭八歪,粉身碎骨的惨状,心中崩溃不已。
“呜呜呜呜呜呜呜,小燕子死了!”
“这不是我弄的,掉下来就这样!我的风筝也坏了,你别哭啊。”
说完把另一个更惨的风筝拿给沈梦渔看,沈梦渔抱着自己的风筝眼泪汪汪的看了看另一个。
“这是什么?”
“这是大狼狗!”
“黑色的……不好看。”
小公子一愣,随即笑嘻嘻道:“怎么,看我的风筝比你惨,就不哭了?”
“呜呜呜呜呜呜!”
“不提好了,你别哭呀,这样吧我把风筝给你修好,明天还你!”
沈梦渔眨巴眨巴圆眼:“你能救它?”
“当然没问题!你家住哪,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我家……不知道。”
蓝衣小公子挠了挠头,道:“有办法了,你把手伸出来。”
沈梦渔把攥着线的小手拿出来,上面被踩的伤口已经流出了血。
小公子抬起自己的右手,二人手心相对紧紧贴在一起。
“疼!”
小公子把手拿开,沈梦渔小手上血被带走了大半。
“这样就好了,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我就去找你。”
“师兄!”
一个白衣男子带着一个男孩在不远处喊道。那男孩儿和小公子一般大小,他也穿着一身蓝色衣服。
“快走啦。”
小公子笑着一眨眼:“你回家吧,我先走啦。”
白衣男子走近的时候,沈梦渔觉得很是亲切,不躲也不怕,就那样看着他。
“这是你的发带吗?”
沈梦渔:……
“你要收好了,不要再弄丢了!”
沈梦渔:“爹爹?”
白衣男子一惊,连忙解释道:“你爹爹带你来的?”
沈梦渔哪里有爹爹,她只不过觉得自己要是有爹,应该是长成这样罢了。
白衣男子见这孩子软萌有趣,无奈一笑,蹲下身来笨手笨脚的把发带给她系好。
沈夫人和萍儿找到沈梦渔的时候,她正灰头土脸的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断了的风筝线,一侧头发梳的歪歪扭扭,傻笑着朝远处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