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

“苏庄主，不必沮丧，我就是来救你的。”

“……阿瑶！”

苏灵被困在梦里，她又被囚禁在那个不见天日的深坑，尸血花开的肆意妖冶，黑藤上的利刺，从手腕脚踝一路疯长，直冲心府。

要是没被救出去过就好了，就像没见过太阳的人，永远不知道温暖的感觉。

“救救我，别丢下我了。”

“或者……杀了我吧……”

“不要让我一个人……这样屈辱的活着。”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

“阿瑶……”

“阿瑶？”

“苏姑娘，我在这。”

苏灵浑身滚烫，眼皮沉沉的，她好像听见了蔚雪瑶的声音。

即便知道她已经离开了，在这种时候出现的幻觉里，想到的竟然还是她。

“苏姑娘，你能起来吗？”

苏灵自暴自弃的摇了摇头，自己已经出现幻听了，应该是死期将至了。

“那冒犯了。”

苏灵感觉自己的头被人托了起来，然后整个人都躺在了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怀里。

一股熟悉的香气把自己包围，然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自己的耳旁，轻轻吹了吹。

“不烫了，来。”

送到唇边的汤匙里是苦涩的药汁，苏灵想也不想全部喝下。

蔚雪瑶看着怀里的人，经历了这么多，难免脆弱又敏感。她昨晚一夜无眠，跑去听苏谦讲百花庄的过往，心里百感交集，更不忍心留苏灵一个人在这儿。

药碗见了底，蔚雪瑶扶苏灵躺好后，坐在床边没走。

苏灵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蔚雪瑶心知她还未痊愈，但并没有那么快睡着。只好自言自语:“苏姑娘，你要是一个人睡不安稳，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没有得到回应的蔚雪瑶抿了抿嘴，起身离开了。门刚关上，躺在床上的人就皱了皱眉，把头扭向一侧。

不大一会儿，开门声传来，蔚雪瑶又抱着被子回来。

“你不说，我就当你同意了。”

苏灵听着蔚雪瑶在地上铺被子，冷静道:“你在干什么？”

蔚雪瑶:“铺被子。”

“睡地上？”

蔚雪瑶跪坐在棉被上，一脸真诚道:“你要我睡床上吗？”

苏灵翻了个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正好往里面移了移，空出半张床来。

蔚雪瑶心领神会:“多谢苏姑娘。”

蔚雪瑶将门窗落好锁，又把屋里的蜡烛都点好，这才躺好准备入睡。

二人躺在一张床上，看似自然，可中间的界限清晰有度。

苏灵应该是白天睡得太多了，现在反而不困了。

她闭着眼，烛光映衬下，清冷的轮廓一下子被放大，美的让人望而生畏。

蔚雪瑶侧过头，看着苏灵微卷的睫毛，心里羡慕又迷恋。

“你怎么不回九天宫？”

蔚雪瑶见苏灵睁开了眼，却不看向自己，而是虚无的看向上方。

“我还没找到解药。”

苏灵微微侧目:“什么解药？”

蔚雪瑶侧过身，直视苏灵道:“七叶一枝花，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

蔚雪瑶把注意力从苏灵的脸，转移到了她的手上。她手腕上的伤口被白布包着，手指因为太瘦显的又长又直。

“我师尊她中毒了，需要一味解药，她本来要我们下山去找七叶一枝花，可我心里总觉得苏凝可疑，就一个人先来百花庄了。”

苏灵道:“你本来应该去圣墟。”

“没错。”

“那你什么时候去？”

蔚雪瑶:“我不去了，留下来陪你。”

苏灵没想到蔚雪瑶会这样回答，难道自己比她师尊还重要？

“你还是快去吧，救人要紧。”

蔚雪瑶点点头，很是赞同:“没错，救人要紧。”

苏灵没再说话，她闭上眼睛好像要睡了。蔚雪瑶轻声道:“苏姑娘？”

苏灵懒得回应，就听蔚雪瑶小心翼翼道:“你为什讨厌我？”

苏灵:“……”

“因为我是九天宫的人吗？”

苏灵翻了个身，背对蔚雪瑶，她缓缓睁开眼，平静道:“嗯。”

屋里安静的出奇，蔚雪瑶默默起身，她看着苏灵的背影，不知如何开口。

“我被她暗算，成为尸血花的养料，每一朵尸血花都是吸食我的血脉和灵力而生。”

蔚雪瑶想起自己看到的红色花朵，漫山遍野成千上万的花，是要吸食一个人的灵力而开，那苏灵之前的修为绝对不低于北苑。

“那我烧了那些花，不就是把你的灵力都……”

“无碍。那些东西活着也是为了吸引更多的养料。”

蔚雪瑶:“养料就是活人的血？”

“嗯。”

苏灵眼神里毫无波澜，继续解释道:“她原本与我难分高下，但是她还有一个帮手。若是没有这个人从中作梗……”

蔚雪瑶隐隐觉得此人和九天宫有关:“他是谁？”

苏灵好看的手指攥正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了皮肤。

“武决。”

“掌门？”

苏灵嘲讽一笑:“不错，就是他。”

“那个自称苏凝的女子，三年前还叫玉无嫣，是苏谦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还要叫她一声，婶婶。”

“自从她和苏谦成婚后，苏谦一支就从百花庄分离出去，另立门户了。自她二人走后，我百花庄就怪事频发，先是有女弟子无故失踪，后有香料秘方被外传。”

“我正调查到关键时刻，苏谦竟然带人回来了。内忧外患之际，他却要我交出庄主位置。我不肯，玉无嫣说，三日之内叫我自愿交出百花庄。”

苏灵眼角的泪悄无声息的滑入枕头。

“苏谦好像也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但是他没有反驳，也没有阻止。后来，玉无嫣就灭了百花庄。”

蔚雪瑶:“就她自己？”

苏灵:“她养了一群傀儡，先是下毒迷晕了所有人，然后那东西像疯了一样杀人，我救不了每一个人。”

蔚雪瑶的手搭在苏灵的肩头，安抚道:“这不怪你。”

苏灵闭上眼，她尽量让自己平静的回忆完所有。

“她本来要杀了我们，可是，一直帮她的武决看着重伤的女弟子们，心生歹意……然后……”

“然后，当着我这个庄主的面，把她们……把她们奸杀了。”

蔚雪瑶心底顿时升起一片凉意，她仿佛和苏灵一起回到了那个夜晚，被人踩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的伙伴，向自己哀嚎求救。

苏灵忍不住开始抽泣，她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蔚雪瑶心痛的在后面抱住苏灵，这种程度的痛苦，世上怕是没有药能解。

蔚雪瑶:“别说了，苏姑娘，不是你的错。”

苏灵听不到蔚雪瑶的安慰，她的自责和悲愤已经吞噬了所有的感官，她继续说:“武决这个混蛋还和玉无嫣说，九天宫的立派仙师是苏氏族人，我既然也姓苏，那算是一家人，于情于理，得留一条活路。”

苏灵双眼充血，嘴唇苍白的可怕，她崩溃道:“所以，我活了下来，我……我就这样活了三年，像个怪物一样活了……整整三年！”

蔚雪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满脸泪痕，从后面紧紧抱着苏灵，好想把自己全部的力气都用完，好像只有这样，就能不让苏灵那么痛苦了。

苏灵突然抓住蔚雪瑶的手臂，她狠狠道:“我知道你是九天宫的人，第一反应就是要杀了你。”

蔚雪瑶感觉到苏灵拼命的要推开自己，她忽然慌了。

“苏灵，苏灵，苏灵你怎么了？”

苏灵疯了一样推开蔚雪瑶，“我要杀了你，九天宫的人都该死！你们杀了我，又要救我！为什么？”

蔚雪瑶反手抓住苏灵的手腕，心道不好，苏灵这三年被吸食血气修为，再加上百花庄被灭，心血熬尽，灵识不稳，盛怒之下，惜命堪忧。

“苏灵你先冷静一下，我帮你想办法，百花庄的仇，我一定帮你报。”

苏灵眼神游离道:“我说，我要杀了你。”

蔚雪瑶怜悯道:“你不会，苏灵，你恨九天宫，你怀疑我，但是你从来没有真的想要杀我。之前你让我放火后赶紧离开，是怕我引火烧身。后来你拿清道对着我，也是为了打听我的底细，你从不肯伤我，不是因为你不敢，而是你知道，我不是坏人。”

“苏灵，我要是你，我也会怀疑这个救了我的人，是不是另有所图。防备别人没有错，你做的对，你没错，不要自责。”

苏灵眼中的恨，渐渐变得暗淡，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像深坑一样黑暗卑鄙的想法。

她原本以为这些话，会让蔚雪瑶对自己退避三舍，没想到反而是被对方再次看清自己的脆弱。

蔚雪瑶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苏灵，心里觉得又酸又痛，她挨着苏灵躺下，然后像是安抚婴儿一样把苏灵拉进自己怀里。

“不要害怕了，以后我都会陪着你。”

苏灵看清了蔚雪瑶眼里的泪花，她想，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人会为自己流泪，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温暖。

她伸出瘦弱的手臂，也抱紧了那个比自己暖和的人。

“阿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