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用你陪我去疗伤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他飘远了的思绪拉了回来,辞镜不由得顿了顿。
抬头便对了一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褪去了肮脏的贪欲后,干净都可以一眼望到底。
“一个月后的拜师大会,我会让师兄收你为徒。”明岑说道,语气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师尊那边我会处理好,你也不必担忧会惹恼他老人家。”
风吹起了薄纱的一角,叫人看不明白她的情绪,只有那道声音清冷如斯:“辞镜,你走吧。”
少年微突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后还是俯身道:“弟子告退。”
等辞镜走后,明岑就瘫了下来,脸也没有再端着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她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小一会说“夺舍”呢,原来不是说她夺舍,而是提醒她不要被人夺舍!
是的。
先前同她打的,并不是什么隐了身形的人,而是亡魂。
一个生前实力在大乘期甚至是化神期的大能亡魂,不然也不会连灵魂状态都这么强悍了。
一般而言,筑基以下的修士一旦肉身死去,灵魂也会直接进入轮回道。
但筑基以的修士在死后,灵魂还可以在人间停留一段时间。
境界越高,灵魂越强,停留的时间也就越长。
而像大乘以的大能,他们的灵魂甚至还能拥有实体。
这些能拥有实体的灵魂才是夺舍界的主力军,它们不仅能夺舍在死人身,还能依靠自身强大的灵魂之力生生吞了活人的灵魂,进而取而代之。
在被它一掌打到冰壁后,明岑的识海突然剧烈地震动,这就说明这亡魂在试图强行进入她的识海,准备夺她的舍。
而且。
若明岑没猜错的话,这是它的第二次夺舍。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接收不到转世的记忆?
现在她知道答案了。
不是因为小一沉睡,而是她和转世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在她的灵魂与转世的灵魂相触时,她就会通过灵魂接触来接收记忆,但是转世被人夺舍了,灵魂也极有可能被吞噬了干净,才让她无法接收记忆。
若转世尚是大乘修为,那对大乘或化神亡魂也会有六成胜算,毕竟再怎么强,对方的亡魂也不可能有着和生前一样的实力。
但就坏在,两年前转世的修为急剧倒退回了洞虚期,连渡劫期都不到,明显不敌对方。
恍惚间,明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为什么没人发现转世被夺舍了呢?
哪怕亡魂装得再像,有些细节习惯是很难模仿的,而且也很难伪装成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
转世身边也不乏亲近之人,为什么就没人发现呢?
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性情大变却又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食指一下下地敲打着桌面,慢慢地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蓦地,明岑背后惊起了一身冷汗,她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转世被夺舍……或许和两年前她的修为突然倒退之间有什么关联?
灵脉尽破、元丹受损,剑道天才一夕之间跌下了云端。
这个刺激足够成为一个人性情大变的理由吗?
答案是,完全可以。
明岑没有任何与转世有关的记忆,她自然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了转世的修为倒退到这种地步。
但如果真的是有人在两年前给转世设局,重伤转世之后夺舍,占了这具身体的话,现下很多问题也就有了解释。
明岑眉头紧锁,琥珀色的眸子掠过暗光。
但是…
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危险去夺她的舍?
又为何在被驱离之后,还这么执于重夺这具身躯?宁愿冒着被昭灵仙尊发现的危险,也要回来?
白衣仙君的眸色暗了暗,指尖微滞。
还有辞镜。
这些时日,夺舍之人没少伤害他,这或许就是少年这么厌恶自己的缘由。
但是夺舍之人又为什么会针对他呢?
虽然这一切仅仅是明岑的猜测,但直觉告诉她,这些事的背后绝对隐藏着什么秘密。
*
**
昨日明岑在天寒潭被人袭击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宗门,一时间,相岁仙君频频出现在众人口里。
之前转世受重伤的事被昭灵压了下来,宗门弟子也只知道她灵脉和元丹受损,却不知她的修为究竟倒退回了哪个境界,又见她平日总是带着苍白的病态,便下意识地以为她如今已经虚弱得不得了了。
突然听到她被不知名的大能修士伤到的时候,几乎都以为她身的伤十分严重。
是以,在去昭灵仙尊洞府的这一路,明岑不知道收到了多少来自过路弟子或关怀或担心或同情的眼神。
明岑:“………”
可能她再同人打一架,他们怕是要以为自己要魂归西天了。
……
昭灵洞府。
明岑看着府里的一群人,嘴角忍不住扯了扯:“流师姐苍师兄月师兄……你们怎的都在?”
掌门师兄和辞镜在也就算了,其他三人怎么也回来了?
穿着一身云纹白袍流千水蹙眉,语气虽不见多友好,却难掩担忧:“怎么,我回来瞧瞧也碍着你了?莫不是昨日真的被那鼠辈贼人给打傻了脑子?”
流千水是这五人里刺儿最多嘴儿最毒的那个,连金暮意这个大师兄都压不住她的脾气。
明岑却没生气,只笑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左右她也不确定这个高岭之花的人设到底是转世的还是后来夺舍之人的。
干脆就破罐子破摔,索性不端了。
既然她能性情大变一次,为何就不能再变一次?
而且她甚至隐隐觉得,转世的性格跟自己有相似之处。
转世藏在后山的那些吃的玩的,她也喜欢。
转世怕妖兽,她也怕。
若非知道这是她的转世,明岑还以为是自己失忆把这些人和事给忘了,只留下本能的喜好呢。
流千水见明岑不像以前这般冷着脸,反而对自己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不由得愣了愣。
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小五子,心头涌万般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