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过一炷香的时辰。
音离、杏雨和洛梅各提了两桶热水回来,因着音离力气较大,便由他搬到了红木雕花屏风后,往沐浴的木桶中倒满了热水。
凌薇不习惯人伺候,便将他们三人统统赶出来了殿外,并吩咐他们守在外面。
听到殿外两扇门被轻轻掩上的声音,凌薇才松了口气,看那两个丫头刚才的架势竟是要帮她沐浴更衣,尽管她内心是女的,可这个身子毕竟是男的,怎么能让两个小姑娘随意看呢,这样可不好。
凌薇一面这样想着,一面解开了腰间玉带,随手脱下最外面一层紫衣宫装,然后中衣,一层又一层,脱到最后……
完全傻眼。
“这……这什么东西?”凌薇胡乱扯着缠在胸前的白纱布,扯了老半天,然后摸到两团绵软的东西。
嗯?
她又摸了摸,再低头往下看,吓得险些摔倒在地。
她……她……她竟然是个女的?!
凌薇先是惊喜万分,不用纠结心理上这道坎了,可转念一想,又变得苦恼不已。
她竟是个女扮男装的皇子,万一被这个身子的皇帝老爹晓得,会不会治她一个欺君之罪,然后摘了她的脑袋?
想想就一阵寒意,她可是个怕死之人。
“不是吧,大姐,女扮男装,亏你想得出来!”凌薇将整个身体泡在浴桶中,让全身心放松的同时忍不住骂了原主一句。
这好好活着不行吗?
为何非要作死呢?
凌薇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她女扮男装的原因,这人既不是太子也不是嫡子,除非是被人授意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她的母亲赵贵妃娘娘!
如此看来,她有必要找那个贵妃娘娘探探口风。
不过当下,还是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最为重要,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先抛诸脑后也罢。
凌薇泡了小半个时辰,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一截白皙的手臂还搭在木桶外面。
殿外,杏雨轻轻推了推洛梅,洛梅会意般附耳过去,就听杏雨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怎么还未出来?洛梅,你去里面瞧瞧!”
洛梅摇了摇头,立马拒绝道:“往日殿下最不喜欢我们碰他身子,我可不敢,要去你一个人去!若是殿下生气,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万一殿下出事怎么办?陛下那里,我们可没法交代呀!”杏雨有些发了愁,在原地打着转,不经意间瞥到在坐在青石阶上眺望远方的音离,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洛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两人竟想到了一处。
“音离侍卫——”杏雨小跑着上前,将殿中情况和音离简单地叙述一番,音离闻言眉头微皱,霍的站了起来,转身朝殿内走去。
杏雨和洛梅一脸殷勤地开了左右两扇门,却在音离踏过门槛后生生止步于殿外,甚至还将殿门给合上。
心中思忖:殿下从前就不喜欢被人碰到身子,今日言语中也是多番抗拒,她们可不能上赶着掉脑袋。
音离转头见她们二人守在殿外,并不知晓其中缘故,只是有些疑惑地走到左侧山水画红木雕花屏风前,拱手向里面请示道:“殿下,这几日天寒,小心泡久了着凉。殿下?”
他等了许久,未等来半点回应。
音离又唤了好几声,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深怕出事,再顾不了什么臣子的礼仪,直接绕到屏风后一探究竟。
“殿……”
音离尚未吐出口中另一个字,就被凌薇轻轻斜靠在木桶边缘的那张倾城妖孽的脸蛋吸引了视线,目光再一转,又被她裸露在外的一截玉臂羞红了俊颜,不自然地转过脸去。
音离又候了许久,见凌薇依然没有醒转的势头,咬了咬牙,径直走到木桶旁边道了声:“殿下,得罪了!”
他拦腰抄起凌薇的身子,在空中旋了一旋,就稳稳落在他怀抱之中。
“殿下,你……”
待音离看清怀中所抱之人,瞳孔骤然间放大,目光变了几变,有些骇然、有些无措,更多的是惊异。
最终,他拿了块浴巾替凌薇擦净身子,尽量不去看她,然后拿了件狐裘披风紧紧裹住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了紫檀木床上。
音离望着床上熟睡的人儿,复杂的目光似要穿透她的灵魂,里面写满了犹豫、挣扎和不解。
末了,他微微叹口气,拉过锦被替她盖上,转身松了床帐两旁的一对金钩,白色纱幔在他身后缓缓落下。
……
音离刚将殿门合上,杏雨和洛梅就立刻围了上来,前者偷偷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寝殿,迟疑着开口:“音离侍卫,殿下这么久不出来,不会有事吧?”
洛梅看向音离,见他面色染了一层绯红色,心中有些奇怪,不过并未多问。
“无事。”音离冷冷摇头,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殿下有些乏困,打算睡上一觉,你们莫要进去打扰。”
“是。”杏雨和洛梅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抱歉,我似乎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十殿下。明日,可能无法随侍殿**侧。”音离双手紧握成拳,眸色复杂地说道。
杏雨和洛梅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表示会替他在十殿下面前解释一番。
音离道了声谢,脚步沉重,心事满满地回到自己的竹苑。
他刚走进庭院,就见披着金甲的将领立于海棠树下,背着对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沉重的铁剑。
这个身影万分熟悉,正是禁军统领张傲。
“师父。”音离上前见礼,面上带着恭敬。
张傲转过身子,只见他约莫四十几许的年纪,肤色黝黑,面容粗犷,开口便是粗哑的嗓音:“老九,为师向圣上举荐你去十殿**边做侍卫,你心中可有不甘心?”
音离听到“十殿下”三个字时眸色亮了亮,沉默半晌,摇着头道:“师父,我没有不甘心。十殿下……很好,还赐了我新名字——音离。”
张傲望着音离的脸,不知看到谁的影子,记忆忽然有些飘远。
半晌,他回过神来,上前拍了拍音离的肩膀,郑重道:“音离好啊,好名字。既已成了伴读,便好好随侍十殿**侧,护他周全。”
“是。”音离抱拳回道。
“……老九,这两年,为师让你四处杀人,你可有怨?”
“师父,弟子不怨。我自幼被抛弃,能得您的收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成为您和圣上的刀,杀那些不听话的朝臣,是我自愿的。”
张傲重重叹了一口气,让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手染鲜血,原本就是极其残忍的事,可若是想要在乱世活下去,必须面对这些残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