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昔年替九姐姐编修西昌国《人物志》时，便已晓得这号人物，乃西昌国华裳公主和慕容霆共同的师父，其智谋天下无双。

传闻，如今的西昌帝赫连寻，之所以在当年的七王之乱中胜出，并顺利登上帝位，都是多亏了这位军师。除了慕容霆和华裳公主，他原本还有一位弟子，后来不知何故将其赶出师门，下落不明。

这师徒二人，想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是，正是黎元齐黎老贼！都是奴婢听信奸人之言，殿下不要杀我，求殿下饶奴婢一命！奴婢愿给殿下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凌薇抬手，重重甩了她一个巴掌，眼中寒意渐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做牛做马？这等艳福，你还是让你心心念念的慕容小将军享用吧。”

杏雨顾不得去捂自己高肿的脸庞，匍匐到凌薇脚边，抱着她的大腿哭喊求饶，“殿下不要！霆王会杀了奴婢的，奴婢不要去霆王那里，求殿下饶命！！！”

她回忆起五年前刚被黎元齐送给慕容霆，她尚来不及做通房的侍妾，那个男人便将她囚入北凌的地宫，日夜拷打，逼她说出实情。直至昨夜，才不知何故，将她带了出来，于今晨送到纯阳殿。

若是可以选择，她宁愿留在纯阳殿，也不愿再回到霆王身边。

“呵，霆王会杀了你。那么——你以为本王就不会杀了你么？”凌薇又狠狠甩了她另一边脸一个巴掌，唇边溢出冷笑。

“殿下……求求殿下饶了奴婢！奴婢……奴婢本是赵贵妃的人，求求殿下了，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

凌薇用锦帕擦了擦自己的双手，只觉耳边吵吵嚷嚷聒噪不已，抬头看向守在门口的两个青衣少年道：“雪尘、月尘。”

“属下在。”

“带出去，鞭笞一百下。若是死了，就拖去郊外的乱葬岗曝尸荒野！若还活着，就暂且扣押耳房，听候发落。”

“是。”两位少年一左一右架起杏雨，顺带用麻布堵上她的嘴，没给她任何哭喊的机会。

殿门再次合上。

凌薇看了眼抱着璃儿立在一侧音离，朝身旁空着的紫檀木椅努了努嘴，“坐。”

音离见凌薇一脸严肃，知晓她还有其他事要吩咐，立刻落座。

凌薇的视线看向身前四个着绿色长衫，背后绣仙鹤纹的俊俏少年，道：“月容、七弦、清归、安颜。例行清点账目。”

“是。”整齐统一的应答声。

只见月容、七弦分别取出一本账本送到凌薇面前，与此同时，清归、安颜也捧了账本到音离面前，四人几乎同时单膝点地。

月容先启唇道：“启禀阁主，夜阑阁本月承接暗杀任务二十单，其中月容出手一次，七弦出手三次。此外，雇主名单和悬赏金额皆在账本之内，请阁主过目。”

接着是七弦，“阁主，舒文茶馆与望月酒楼本月盈利比上月多出一倍，账本在此，请阁主过目。另外，老阁主传了书信，命您和音离副阁主尽快将势力扩大到其余各国。”

然后是清归对音离道：“禀楼主，清风楼本月医治三十二人，其中义诊十五人，其余十七人花重金求诊。这是本月账册，请楼主过目。”

最后轮到安颜，“轻雨阁于上月成为江陵城第一风月之地，本月进出客人较之上月更甚，尤其是……”他转头看了一眼凌薇，小心翼翼地道：“尤其是前几日殿下,不，副楼主去过轻雨阁后，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跑来一睹小倌们的风采。还有近日新开的景云记，按照副楼主所绘图样做了几件成衣，江陵城的贵公子与贵女们都快把店里的门槛踏破，想来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江陵城第一衣铺。账本在此，包括从客人处获取的各类秘辛也记录在册，请楼主过目。”

凌薇接过月容和七弦递来的账本，音离则接过清归和安颜递过来的账本，二人迅速过目一遍之后，又作交换。

诚然，慕容霆怕是到死也想不到，他前几日去看戏的舒文茶馆还有命苍北去买女儿香的望月酒楼，实则都是她的地盘。并且，她还是令他这几日头疼不已的夜阑阁阁主，不管大理寺卿如何抓也抓不到的“千面”。

可笑方才那苍婉还诧异于凌薇能识破她的易容之术，若是连这点小伎俩也无法识破，这“千面阁主”的称号怕是也白叫了。

“不错。这夜阑阁杀人，清风楼救人，账上倒是盈余不少。”凌薇放下手头的账本，望向面前四人，目光赞赏地道：“四位堂主功不可没。”

“多谢阁（副楼）主！愿为夜阑阁（清风楼）效犬马之劳！”

凌薇轻轻颔首，没想到短短五年，她随手捡来的十二位少年，便将夜阑阁和清风楼打理得如此有声有色。这十二人，明面上是圈养于纯阳殿心苑的面首，实则是她和音离的暗势力。

这夜阑阁和清风楼成立已久，前者杀人，后者救人。

幕后金主却是同一人——“一清道人”周鄢。

五年前，因缘巧合之际，她和音离遇到“一清道人”周鄢并拜入其门下，仅仅两年，便分别接手了夜阑阁与清风楼，成为阁主（楼主）的同时，亦是对方的副阁主（副楼主）。

在慕容霆的日夜监视下，她和音离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夜阑阁和清风楼好好整治了一番。

如夜阑阁：阁主凌薇，人称“千面阁主”，擅易容与用毒，甚少露面；副阁主音离；有堂主二人，月容与七弦，主管夜阑阁各项事宜；有副堂主四人，风羽、花羽、雪尘、月尘，合称“风花雪月”。主接夜阑阁暗杀任务，兼管夜阑阁投资的舒文茶馆与望月酒楼。

如清风楼：楼主音离，人称“妙医鬼手”，擅暗器与解毒，难见踪影；副楼主凌薇；有堂主二人，清归与安颜，主管清风楼各项事宜；有副堂主四人，五墨、夜墨、星华、辰华，合称“五夜星辰”。主接清风楼诊治任务，兼管清风楼投资的轻雨阁和景云记。

今时今日，夜阑阁与清风楼的势力已遍布整个北凌国，只需假以时日，便能扩张到其余各国。

“对了，月容——此次夜阑阁顺了国库一颗夜明珠，又声东击西，劫了朝中一些官员们的财宝，此事闹得有些大。近日大理寺卿魏明远会盯紧夜阑阁，你记得吩咐下去，让阁中兄弟小心行事。还有，这段时日尽量不要接暗杀任务，除非——对方给的赏金够高。”凌薇嘱咐道。

虽然夜阑阁位置隐蔽，且阁中兄弟各个武功高强，但那大理寺卿魏明远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若不是她会易容之术，上回就险些被其抓住。想来也是，若真真是个平庸之人，又岂能被慕容霆提拔上来。别看他在朝堂之上装得卑躬屈膝，实则极有手段，在他手中破获的案子数不胜数，想来夜阑阁确实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正因如此，那魏明远一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死死盯着夜阑阁，但凡有半点风吹草动，他都不会放过。

“是，请阁主放心，属下会让弟兄们小心行事。”月容抱拳回道。

凌薇颔首，月容行事向来沉稳，且不骄不躁，妥妥帖帖，她是极其放心的。

……

翌日。

凌薇上朝回到纯阳殿，刚踏进书房准备练习书法，雪尘和月尘就来禀，“殿下，霆王送来的婢女……昨日按您的吩咐鞭笞了一百下，但她福大命大，还活着。现下，遵您的嘱咐暂时扣押在耳房。可要属下出手解决她？””

彼时，凌薇已提笔沾了墨，闻言，回过神来，“你们说杏雨啊。”她又沉凝半晌，突然打了个响指道：“不必！现在就将她还给慕容霆。”

将狼毫笔搁回呈山形的玉瓷笔架上，凌薇命雪尘和月尘去耳房押了人出来，直接送去慕容霆所住的御极宫。

此时的杏雨已憔悴得不成人样，面容惨白、嘴唇干裂，整个身子瘫软无法走动，双手又被反绑于身后，几乎是被雪尘和月尘拖着走的。

凌薇观其衣裳干净，没有丝毫血迹，料想是雪尘和月尘让宫女给她换了身干净衣服，免得血淋淋的，有碍观感。

行至御极宫外，才被宫人告知慕容霆去御花园钓鱼了，只好带着人去御花园寻他。

御花园有一池荷塘，塘内养了几十条金鱼，从前轩皇帝在位时便已养殖，由来许久，不过是作观赏之用，凌薇暗道慕容霆可能脑子坏了，竟然去御花园钓鱼。

远远的，便瞧见一抹红色的英挺背影，正坐在假山石上耐心地钓着鱼，身边小公公替他撑起黑伞遮阳，看起来十分惬意，倒是未见苍北的身影。

“霆王真是好兴致，跑到这儿来钓鱼。”凌薇率先走了过去，紫檀香扇一开，慢悠悠踱步至慕容霆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