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看热闹的宫人们呼啦啦跪倒一大片，他们都是五年前被选进宫里来的新人，原本就未对北凌皇宫的礼制根深蒂固，再加之凌薇平日里也不管他们，因此放肆了些。

这会见了凌薇大发雷霆之怒的样子，纷纷吓得不敢说话。

“这礼，不是行得挺好嘛。”凌薇蹲**子，伸手抬起小宫女的下颌，“冲撞本王，其罪当诛！念在初犯，自罚掌嘴五十下，以儆效尤。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唯！多谢殿下开恩！”小宫女重重磕了一记响头，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开始自扇起了巴掌，且一下比一下重。

凌薇起身，转向不远处跪在地上的宫人们，淡声道：“你们都记住，皇宫有皇宫的规矩，我今日拿她开刀自然是杀鸡儆猴。你们当中，若再有不遵从礼仪规矩者，那便不是自罚掌嘴这般简单，而是——庭仗一百，逐出皇宫！”

从前，北凌尚未国破之时，尚有内廷大监掌管着宫人们的礼仪规矩，如今这些新人们与之相比，自是逊色不少，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唯！”

宫人们相继俯首，重重磕在青石地面上，话语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

凌薇满意地点了点头，朝宫人们走去，“方才吵吵囔囔的做什么？”

宫人们自动往两旁散开，为凌薇让出一条道路，其中一个看似身份较高的小太监跪爬到凌薇身边，回道：“启禀王爷，这湖上今晨忽然浮现一具女尸，面目已腐烂无从辨认，但观其衣着是宫女打扮，大家心里害怕，这才围在湖边讨论，冲撞了殿下。”

凌薇扫了脚边的小太监一眼，又将视线投向湖面，远远就见一具女尸浮于湖面之上，眉心跳了跳，随手指了两个小太监道：“你，还有你，去把人捞上来。”

两个小太监领命去了，不多时就拿着竹竿将那具女尸捞了上来，平放于岸边。

有些胆小的宫女们看到女尸腐烂的面容，吓得整个身子一抖，忍不住干呕起来。

凌薇掏出袖中锦帕，捂着鼻子到了近前，在看到女尸面容时亦有些微不适，不过却强忍着恶心从头开始打量，视线一路扫过脸、肩膀、手臂……却在左手手心处停下目光，久久驻留。

左手虎口处那道深深的牙印赫然映入眼帘，令凌薇的眸子暗了暗，须臾，冷冷启唇道：“找个地方埋了，此事不许再议。还有，此湖略单调了些，去捉一对仙鹤放湖中以供观赏。”

“唯！”宫人们虽然心间疑惑，不过仍是低头应是。

凌薇从女尸身上移回目光，转身离开，神色凝重地回到了纯阳殿。

只是，刚踏上正殿门外的青石阶，不知想起什么，步子调转方向，转而又去了西侧偏殿——竹苑。

竹苑只音离一人居住，是以幽冷寂静，不过庭前院落打扫得极其整洁，一路行来连半点灰尘都不沾身。

凌薇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院子两侧栽种的茂密竹子前。如今是盛夏季节，竹子呈深绿色，不过依然苍翠挺拔，如同初见之时一般模样。

旁边，是娇艳烂漫的山茶花。

算算日子，她竟有五年未曾踏足这座偏殿了。

诚然，东侧偏殿的心苑也是如此。只是心苑截然不同，那里已再无安怀、杏雨和洛梅，而是住进了纯阳殿十二公子。

此时，只听得“吱呀”一声，两扇木门从里面被打开。

循着声音，凌薇转头望去，一身黑衣窄袖的音离此刻正立于门前，手握长剑，脚边则趴着小狐狸璃儿，不停摇动身后毛茸茸的尾巴。

音离开门见到凌薇的身影，微诧了诧，转瞬又想到什么，低下头去看了脚边仍秃着毛的小狐狸一眼，上前行礼，“殿下。”

凌薇见音离脑袋上仍缠着纱布，且今日面色有些许苍白，不由担心地开口问道：“你脑袋上的伤口如何？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殿下放心，已无大碍。”音离咬了咬唇，怕凌薇发现他身体的异样，忍住了想咳的冲动。

凌薇抿了抿嘴唇，似是犹豫着怎么开口，倒是音离先启唇道：“殿下可是为了璃儿而来？”

“是，也不是。”凌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中情绪讳莫如深，忽然长叹一声，续道：“杏雨死了。”

音离并未立刻接话，而是静静等待凌薇组织了语言，补充道：“面容虽已模糊不可辨认，左手虎口处那道牙痕却能确认身份。我还记得，是她当年不顾劝阻去抱璃儿之时，被璃儿咬的。”

说着，将视线转向了趴在门口，正热得吐舌头的小狐狸璃儿。

“她对霆王无用，落此下场不足为奇。”音离以为凌薇心中感慨，掩嘴低咳一声，劝道。

“倒不是可怜她。这丫头通敌叛国，死不足惜。”凌薇的眼中尽是冷意，“只是，太子哥哥死后，不愿再见到身边之人死在我眼前。若是可以，我想离开这座牢笼。”

音离立刻领会她的意思，“殿下想离开北凌皇宫？”

“是。我已同阿暄约好，待此间事了，便去寻他。音离，我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你一早便知道，我是女子，却成日里女扮男装，不得不在天下人面前扮好这个假王爷。可我，只想同寻常女子一样，与喜欢之人在一起。而阿暄，就是这个人。你可还记得……五年前我放的那盏莲花河灯么？便是他送我的。世间姻缘，何其巧妙。”

音离暗暗收紧了手指，“殿下当年……许了何愿？”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殿下若当真喜欢他，便随他而去吧。可若他负了殿下……”

“他若敢负我，我定叫他付出代价的。音离，你不必担心我，我只是担心你。若我走了，你便离开此处，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

她竟连他的去处也想好了。

音离一双褐色眼瞳黯了下来，一时间沉默着没有说话，就在凌薇有些无措之际，他终于缓缓开口，“好。”

凡是她的希冀，他终归想要替她完成。

凌薇以为音离也是这般想法，转瞬与他擦身而过，几步到了小狐狸璃儿面前。蹲**子，想要去摸它的脑袋，奈何它不肯让她触碰，闪躲着跳开了，跑到了音离的脚边。

“璃儿真真是爱美，不过换个毛而已，竟死活不肯让我碰了。”凌薇起身，有些无奈地看向璃儿，只见它不停地摇着雪白的大尾巴，尖尖的嘴巴咬住了音离的裤腿，似是在撒娇。

音离被缠得没法子，只好弯**子去抱它，一边将它硕大沉重的身子拥入怀中，一边安慰凌薇道：“璃儿是只公狐狸，对着殿下，难免爱美一些。近来换毛，想来是不愿殿下见到它秃毛的模样，这才躲着殿下。”

“你们公狐狸，都这般臭美么？！”凌薇指着璃儿的鼻子，显然气得不轻。

结果，璃儿又往音离怀中拱了拱，愣是没让凌薇碰到它一根狐毛。

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近来脾性渐长啊。

罢了，等它换好毛再好好教育一番也不迟。

抱着这样的想法，凌薇又转身回了自己的正殿，只是方进殿内，便察觉到了一股冲天的杀气在弥漫，非同寻常。

她慌忙走向里间，只见南逸寒一身白衣，静静立在紫檀木雕花榻前，而与他面对面站着的是七弦，还有夜阑阁四位副堂主——风、花、雪、月。

七弦的右手握着一节软鞭，而风羽、花羽、雪尘和月尘手右手心里正捏着一枚燕尾镖，上面淬了剧毒，一沾毙命那种。

两方对峙，空气里正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势，随时随地，一触即发。

“你们在做什么？”凌薇上前，径自走到七弦面前，扶着额头道：“你这又闹一出？！”

“殿下。”七弦和身后的风花雪月齐齐低头行礼，只是七弦行完礼后，立刻拉着凌薇的胳膊撒起了娇，“殿下~~你的阿暄公子欺负我。”

“好好说话。”

凌薇敛容，瞪了七弦一眼，在她的眼神威逼之下，七弦松开了她的胳膊，却仍是不甘不愿地指着南逸寒道：“殿下，他就是欺负我了。”

“……那你说说，阿暄如何欺负你了？”凌薇简直一脸黑线，以他七弦一点就燃的暴脾气，不欺负旁人便不错了，还有被欺负的份？

七弦张嘴，正要向凌薇好好哭诉一番，突然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殿下恕罪，是月容没有管好七弦。”

转身，只见月容缓步从门外进来，上前朝着凌薇躬身抱拳，在看到七弦愤愤不平的脸时又朝他投去斥责的眼神，“七弦，快向暄公子道歉。”

“我偏不！是他有错在先，这一切都怪他！若非因为他，我犯得着如此？！”七弦脾气也上来了，愣是不肯道歉。

“七弦！”

月容平素温和的脸上现了愠色，心中直叹气，早知如此，便不让七弦过来了。

凌薇转头看向南逸寒，只见他面容恬淡，也不为自己辩解，就那般默默地注视着她。

“到底所为何事？”凌薇转回头，再次问向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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