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临出皇宫前,想着要同七弦谈心之事,便让南逸寒先用早膳,而她则直接去心苑寻七弦,却被月容告知七弦一夜未归。
凌薇叹气声不止,又寻了许久,终是在从前七皇子凌德住的平阳殿寻到了七弦的身影。
彼时,他正躺在平阳殿正殿外的一棵七叶树的枝干上,二郎腿轻轻翘起,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直视着头顶的灼灼烈日,眼也未眨。
凌薇从未见过有人能直视着太阳而不流泪,这七弦便是她生平所见的头一个。
“七弦,你躺在此处做什么?”她仰头看向七弦,奈何后者理都不理她,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她。
凌薇无奈地撇了撇嘴,从袖间摸出一枚燕尾镖,手掌猛地发力,燕尾镖瞬间脱手,直直飞向七弦。
七弦眼也未抬,从袖间伸出右手,轻轻松松接住了朝他飞来的燕尾镖,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极其不屑地“哼”了一声。
“来来回回就这一招,腻是不腻?”七弦将那枚燕尾镖随手往空中一掷,只见飞镖削落头顶数十片绿叶,又飞回到了凌薇手中。
这是夜阑阁人手必备技能之一——接镖,不过于他们这些堂主及堂主以上身份的人来说,可不仅仅是会接镖如此简单,还需练得出神入化,叫敌人防不胜防。
“小七弦最爱这招,自然不腻。”凌薇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指尖的燕尾镖,上面刻着夜阑阁专属的九尾狐图案,若是叫慕容霆或是那追捕夜阑阁的大理寺卿魏明远瞧见,怕是得惊掉下巴。
七弦未被凌薇的花言巧语所打动,右手把玩着手中的狗尾巴草,酸溜溜地道:“殿下如今有了新人,早就忘记我们,哪里还记得什么小七弦?”
他又不是小孩子,才没有这般容易哄好呢。
“就算有了新人,也不会忘记小七弦呀,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凌薇望着七弦的侧脸,一脸认真,“近来是我疏忽你们了,是我不对。只是,阿暄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也很重要。七弦,可不可以接受他呢?”
凌薇忽的忆起五年前,初见七弦之时,他不过十岁的年纪,衣衫褴褛地躲在破庙里,啃着别人随手丢弃的脏馒头。
那时的他,犹如惊弓之鸟,碰一下都很抵触,但是却愿意将手伸向她,跟着她和音离回到夜阑阁。
之后,又在夜阑阁拼命习武练燕尾镖,打败了很多比他年龄大的孩子,一跃成为与月容并肩的堂主,如今亦能独挑大梁。
这个孩子,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极易受伤。
只听得一阵极轻的风声,七弦已翩然跃下,到了凌微面前,张开双臂轻轻拥住了她,“殿下,你也是我们的家人,不能不要我们。你喜欢他,我们接受便是。”
此时的七弦已高出凌薇半个头,她不得不感慨男孩子长个子是真快,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亦如他孩童时代,哄着他道:“傻七弦,阿暄重要,你们也同样重要,于我来说无甚区别。你气我为了地寒草不顾音离,可我真的不知道取那地寒草这般凶险,若是知道,怎么也不会让你们前去。”
“嗯。殿下,我饿了。”七弦将脑袋往凌薇怀里蹭了蹭,撒着娇道:“我想吃望月酒楼的叫花鸡。”
“好,我今日要带阿暄去见恩师,音离还在将养身子,你便随我们一同前往,也好解开你们二人之间的误会。”
七弦嘟了嘟嘴,半晌,不情不愿地道:“好。”
凌薇本以为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让南逸寒和七弦解开误会,哪想到二人跟在她身后,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比陌生人还要疏远,只偶尔与凌薇说上一两句,然后就扭头各管各的。
这……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了打破这尴尬微妙的气氛,凌薇带着他们去逛街边各种铺子,见七弦身上的衣裳有些短了,便想为他重置新的衣裳,便带着二人去了江陵城新开的景云记。
诚然,这景云记挂在一位“苏公子”名下,另请了一位苏姓掌柜打理,平日里的账簿等则暗中交由五墨、夜墨、星华、辰华四位清风楼的副堂主清点,而幕后老板是她与音离。
景云记外面排了长长的队伍,都是江陵城的世家贵公子和贵女们,为了买到最新出的样式,不惜亲自带着丫鬟和小厮,搬了张板凳坐在烈日炎炎之下。
凌薇绕过长长的队伍,直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对正在清点人数的年轻掌柜道:“苏掌柜。”
“原来是江陵王殿下!请——”苏掌柜并不知晓凌薇是幕后老板,但店铺的贵客名册上记着“江陵王”三个大字,因此便以贵客之礼待她,迎其入内。
江陵王这个名号在皇城可是响当当,且凌薇这张脸几乎被江陵城百姓记了个便,几乎无人不识。
北凌国女子地位不低,有些世家贵女们并不怕凌薇,嚷嚷着为何江陵王不用排队,只见那面如冠玉的苏掌柜朝众人拱手道:“凡在本店购满黄金万两者,视为贵客,不必排队。诸位,对不住,还请暂且耐心等候。”
说完,那苏掌柜就将凌薇一行人请进了景云记,亲自陪同挑选衣裳。
店铺不大不小,但胜在幽雅整齐,料子都是从晋州运过来的丝绸等,摸起来手感滑软,且近来出的样式都极为好看,在江陵城内风靡一时。
“掌柜,我前次听苏公子说,你们店里出了一款新样式,名为灵狐归梦。本王觉得很是新奇,你且拿出来给我们瞧上一瞧。”
凌薇觉得有些热意,便从袖中掏出了紫檀香扇,“唰”一下展开,不急不缓地扇了起来。
事实上,哪里有“苏公子”这一号人物,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凭空造出来的人罢了。
苏掌柜闻得此言,心中有些了然,原来江陵王与苏公子交好,难怪被奉为上宾。思及此,立刻转头命店内伙计去楼上取最新出的样式,以供江陵王挑选。
不时,三个伙计各捧着一套轻薄的长衫到了凌薇面前,分别是白色、蓝色及黑色,款式相同,料子轻薄,胸前绣着一只精美的银白色灵狐,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这灵狐,怎么瞧着像是璃儿?”南逸寒伸手,摸了摸那套白色衣衫上绣着的灵狐,转头问凌薇道。
凌薇还未想好怎么告诉南逸寒她的真实身份,当下哈哈一笑,试图敷衍过去,“阿暄,灵狐长得都一样,你怕是瞧花了眼。”
南逸寒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再深究下去。
为了掩饰尴尬,凌薇假咳一声,将白色那套递给南逸寒,又将浅蓝色那套递给七弦,让他们二人去试上一试。
这还是她第一次陪男孩子逛街买衣服,似乎还不错。
凌薇继续扇着风,婉拒了苏掌柜让她入座喝茶的提议,百无聊赖地咬着手指头在店中踱步,就在她热得直冒汗之际,二人穿着新衣裳从容移步至她身前。
“……”凌薇有些看呆了眼睛,好一对翩翩美少年,白衫温文尔雅,蓝衫气宇轩昂。
“微儿,如何?”
“殿下,好看么?”二人几乎同时开口,迅速看了对方一眼,又很快转回去看凌薇的反应。
“好,好看。”
凌薇终于回神,最后迷迷糊糊地掏了钱袋将两件衣裳买了,不过她刚踏出店门口,又折回去将黑色那件长衫买下,然后取下腰间一块双鱼玉佩作为信物,命苏掌柜派人送至皇宫南门,与信物一道,转交给禁军统领音离。
做完这些,凌薇觉得肚子有些饿,又想起七弦说要吃叫花鸡,便带着一左一右两位美男子,朝自家开的望月酒楼走去。
一路行来,周遭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三人身上。
原本,江陵王这个身份就够臭名远扬了,奈何这张脸实在太过祸国妖色,遭人唾骂的同时也被人生羡惊艳。再加上,这江陵王今日出行,竟同时带了两位美男宠。
前所未有,世风日下啊!
凌薇对那些目光浑然不在意,紫檀香扇轻摇,带着南逸寒和七弦大摇大摆地进了望月酒楼。
刚进望月酒楼,中年发福的王姓掌柜立刻亲自相迎,倒不是因为她江陵王的身份,而是贵客名册上有江陵王的大名。
凌薇一行人正要跟着王掌柜上二楼雅间,还未踏上楼梯,身后突然一股劲风袭来,她反应灵敏地侧身躲开,却被身旁的南逸寒单手拉进了怀里,倒退两步。
她抬头看向南逸寒,只见他面容恬淡,另一手正牢牢抓着一对木著,转头看向楼梯口那一桌三人。
方才那股劲风,想必就是因这对木著而来。
凌薇也转头望去,这一望,眼中不禁生了冷意,正要咬唇,被南逸寒抬手轻轻扣住下颌制止,“别咬,会疼。”
她听话地松开了唇,眼中冷意却已遍布,而南逸寒也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认识他们?”
“何止认识,熟得很。”
凌薇冷哼一声,这二男一女,都是她的老熟人。
一个太子伴读孙子矜、一个表姐赵月、一个表兄赵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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