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远虽不明白凌薇此言何意,但仍扭转身子,面朝她的方向抱了抱拳,“不错,望州只有奉城与云城两座小城,下官确实对地形极为熟悉。”
“难道,江陵王想带魏大人一同前往?”慕容霆如此猜测道。
“小王本有此意,不过——魏大人位居大理寺卿之职,日理万机,近来还要为那夜阑阁四处奔波,想必很是辛苦,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思虑再三,还是带我纯阳殿的暄公子一同前往。”
暄公子!
慕容霆面色冷凝,果然是他,为了这个小白脸,竟连常年随侍在侧的音离都忘了,还说只是贪图美貌!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男子,纵是去了那望州,又能帮得了江陵王什么忙?”慕容霆的话语里充满了质疑。
“无需帮忙,在一旁安安静静待着,负责貌美如花即可。更何况,小王也不会医术,便是去了那望州,也只能给医者打下手,帮一些小忙。”凌薇笑眯眯道。
慕容霆一时语塞,心中一口怒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只能强作镇定地道:“既然如此,便如江陵王所愿。至于随行前往的医者,明日由太医院负责募选名单,待名单出来交由孤过目之后,便即刻随江陵王启程,前往望州。”
“摄政王大人圣明!”底下,众臣齐齐抱拳喊道。
今日朝会,该议的事便议完了。
慕容霆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太监临奂,他虽瞧不见慕容霆的神色,却立刻会意,高声唱道:“退朝——”
文武百官井然有序地退出了正阳宫。
慕容霆本想喊住凌薇,却见她脚步飞快,早已不见人影,又不愿在众臣面前追过去,只得作罢。
而此时的凌薇,正站在正阳宫外那九十九层台阶的最顶端,边沐浴着清晨的暖阳,边伸着懒腰,冷不防有人与她擦身而过,从腰间落下了东西。
“魏大人——”
凌薇猛地朝前头一喊,那人便止住脚步,转过身子,望向她的眼睛。
“江陵王殿下,唤下官何事?”魏明远遥遥抱拳,高挑的双眉却轻轻蹙了起来。
他只觉得这江陵王是个麻烦精,最好离得越远越好。
凌薇伸出右手,指着台阶上那块黄金所制的物什道:“你的鱼符掉了。小王虽识得魏大人的脸,可皇宫守卫森严,每日轮班当值之人不同,若碰上新上任的侍卫勘验鱼符,魏大人连宫门都无法进入,岂不冤枉?”
魏明远几步上前,弯腰拾起那块鱼符,仔细检查了下,原是悬在鱼符上的丝绦磨破而断裂了,忙将鱼符收进怀中,起身时又朝凌薇行了一礼,“多谢江陵王殿下,是下官大意了。”
他身为大理寺卿,竟这般鲁莽大意,莫非是年岁上长,忘性也渐长?
可他今年不过二十有八,尚未至而立之年。
“无妨。想必魏大人近来为了抓捕那夜阑阁的千面阁主,很是焦头烂额,这才对身边之事有些大意,倒也情有可原。不过素闻魏大人破案神速,此番可是遇到了对手?”凌薇状似有些担忧地问道。
“有劳殿下挂心,事关大理寺案件,恕下官无可奉告。不过,下官已寻到一些蛛丝马迹,想来只需假以时日,便能抓到那夜阑阁阁主的狐狸尾巴。”魏明远看着凌薇的眼睛,说得一脸义正言辞。
“有魏大人这句话,小王便放心了。”凌薇轻轻颔首,“小王还有要事,魏大人,就此别过——”
“下官恭送江陵王殿下。此去望州,还望殿下一切小心。”
“魏大人有心了。”
凌薇与魏明远擦肩而过之际,魏明远转过身子,躬身抱拳,目送着凌薇的身影远去。眉头,却再次轻轻皱起。
江陵王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实在太过熟悉,他一定,一定在哪里闻过这香味。
且说凌薇,回到纯阳殿寝殿,将前往望州解决瘟疫之灾一事告知南逸寒之后,却见其面上瞧不出喜怒,不由问道:“阿暄,你可是不愿随我前往望州?”
南逸寒沉默了半晌,缓缓摇着头道:“并非不愿。只是此行,微儿是作何打算?你说过,同左相和右相不对付,想来不会这般轻易如他们所愿。你既应下此事……可是因为我?”
凌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末了,无奈一笑,“我的阿暄,总有洞察人心的本事啊。”
他在思君谷中不曾与外人交往,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本事,竟这般能识得人心。
“旁人的心,我洞察不了。”南逸寒一把拉过凌薇的左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望着她的眼睛续道:“微儿的心,我却能洞察。”
凌薇顿时面红耳赤,这谦谦君子说起情话来,当真是令人抵挡不住。
正想挣脱南逸寒的手,拉扯间却弄疼了左臂的伤口,冷不住“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微儿?”南逸寒察觉不对劲,轻轻撩开她的左袖,却见她左臂上绑着一条白色纱布,隐隐有血迹渗了出来。
凌薇正要开口解释,南逸寒便先她一步启唇,问道:“怎么回事?”
“无碍。我,我昨日自个摔的,怕你担心,就没有同你说。”
“微儿,你未同我说实话。”南逸寒轻轻抓着她的左臂,一脸肯定地道:“你说谎话之时,不敢看我的眼睛。”
凌薇下意识想去咬唇,再次被南逸寒制止,“不许咬。”
她气鼓鼓地嘟了嘟嘴,却被南逸寒轻轻扣住下颌,只听得头顶温温润润的嗓音响起,“罢了,你不愿告诉我,我亦不会强求,等你想说之日便会同我说。只是……往后若是受伤,不许再瞒着我,可好?”
“好。”凌薇不住地点了点头,哪里敢说个“不”字。
“疼不疼?伤口可需换药?”南逸寒的视线落在她左臂那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上,只觉这包扎得极丑,配不上他的微儿。
“不疼,我一会便去太医院换药。”凌薇摇了摇头,主动去拉他的左手,看着他缠在腕上的帕子道:“倒是你,今日可有乖乖喝药?这咬伤不比抓伤,且那野猫来路不明,若不及时医治,恐会酿成大患。”
“嗯。你上朝之前不是吩咐小香和小兰煎药了么?我有乖乖喝药,微儿不要担心。现在,可否告诉我,为何答应去望州解决瘟疫之灾?”
“……你是思君谷之人,终究要走的。可你待在北凌皇宫,活在慕容霆的掌控之下,是万万不可能脱身的。若是到了望州,他无暇顾及之处,便有无数的法子可以脱身。比如……”
“比如暄公子沾染时疫,不幸逝世。从此,北凌再无暄公子其人?”
“不错。我思来想去,这是最好的办法。”
“那微儿怎么办?”
凌薇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忘了吗?我说过,待此间事了,无论你身在何方,我都会去寻你的。”
南逸寒的耳根悄悄红透,从里到外的红,为了掩饰尴尬,他将凌薇轻轻拉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柔声道:“一言为定。”
凌薇也回拥住他,一股淡淡的梨花香瞬间萦绕在鼻尖,正待闭上眼睛,却不经意间看到窗台上的两株白鹤芋,忽然想起这白鹤芋似乎每隔几日都会换上新的,难道是……
“音离可是来过了?我瞧着窗边那几株白鹤芋似是新鲜采摘的。”凌薇开口问道。
南逸寒的身子微微僵住,接着,轻颔首道:“方才来过了。”
“我便知道!叫他在竹苑好好待着偏生不听。也不知他后背的伤如何,我去竹苑瞧一瞧他。”
凌薇轻轻退离他的怀抱,说着便要转身,被南逸寒一把捉住了手腕,有些不解地回头看他,“阿暄?”
“无事。”南逸寒终是松开了她的手腕,温声道:“早去早回。”
“嗯。此去望州,慕容霆只允我带一人前往。可我与音离自幼一起长大,此事还需知会一下他,且他身居禁军统领之职,我还有事相嘱。”
话落,凌薇便转过身子,朝西侧偏殿的竹苑而去。
行至庭院门口,凌薇上前敲了许久的门也未见回应,脑中回想了一下,调转步子,往不远处那座白玉打造的九曲桥而去。
走过九曲桥,抬头往不远处那座六角湖心亭望去,果不其然,只见一道黑色身影立于湖心亭亭顶,身形飘袂,剑光闪动。
而湖心亭内,一只雪白的灵狐正趴在大理石桌上乘凉,懒散惬意。
凌薇忽然起了兴致,几个纵身,翩然跃上湖心亭亭顶,转瞬就和那道黑色身影过上了招。
一来一回,仅三招过后,她就败下阵来,被一柄长剑抵住了脖子。
果然,她远远不是音离的对手啊。
“殿下恕罪。”音离负手收剑,抱拳请罪道。
“你又来了。”
凌薇撇了撇嘴,提气运功,脚尖轻轻一点,稳稳从亭顶落了下来。
音离见此,亦随之翩然跃地,跟着她的脚步入了湖心亭内。
盛夏,湖中的大片荷花开得正艳,碧水粉荷,倒真有一番荷花娇欲语的景象。
凌薇走到大理石圆桌前,伸手想要抱小狐狸璃儿,见它仍有些抵触,不由直接提起它的后颈,以十分霸道的口吻道:“今日,我便是要抱你。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总归是逃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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