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不愧是苍木头,铁血无情。”坐在马上的凌薇朝他咂了咂嘴巴。
苍北又翻了个白眼,并未理会凌薇的话,纵身跃上马背,下令继续行进。
“无趣。”
凌薇撇了撇嘴,摸了摸身下乖巧的马儿,夹住马肚,轻声一喝:“驾——!”
这马儿极通人性,乖乖往前踏了几步,然后又放缓了步子,等后面的马儿跟上来。
凌薇骑着马儿缓缓前行,一路往前都未见半个人影,荒凉得如同一座鬼城。
比起之前经过的苑北二十二城,相去甚远,大抵便是整个北凌国最穷苦之地了。
她刚见到街边一家药铺敞着门,正想上前询问一二,就见门被“啪”的一声迅速合上,连关门之人的身影都未及看清。
继续往前,只见破败的匾额和紧闭的门窗,心中暗暗骂娘:XX的,这是要给她演个西游记么?
凌薇本以为仅市集如此,谁知路过一些看起来尚可的府邸也是如此,不由气结。
这望州刺史也不知干什么吃的,难不成未收到朝廷颁布的诏书么?不派人相迎便也罢了,偌大的一个奉城,竟还找不到落脚之地!
凌薇转头,无意间看到一座高门府邸,门前两侧各立着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约莫是个大户人家。
“等一下!”
凌薇停在紧闭的朱红大门之前,盯着上方蓝底金字的“郑府”匾额,见苍北等人打算转身另寻去处,忙出声阻止。
虎啸军在慕容霆的治军之下,纪律严明,做不出这等强闯民宅之事,可她凌薇不同。
毕竟,她可是世人眼中最最混账的江陵王呢。
思及此,凌薇翻身跃下马背,阔步向前,拍响了这看起来极为富贵的郑府大门,嘴里还痞痞地嚷道:“快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就将你大门给端了!!!”
身后,南逸寒目光温柔。
苍北和虎啸军士兵则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凌薇的背影。
这、这不是跟土匪相差无几么?
素闻北凌皇室注重皇子皇女的礼仪教育,怎的培养出了这位无赖一般的江陵王殿下?
坐在马车里的医者们撩开帘子看到这一幕,纷纷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十殿下果然还是顽劣不堪、嚣张狂傲。
此时,门内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两扇沉重古朴的朱红大门“嘎”一声被打开。
一位管家打扮的白发老人走了出来,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凌薇,接着又扫向她身后的虎啸军士兵们,反应迅速地拱手道:“不知是哪位贵人驾到,请容老朽进去禀报一下我家老爷——”
他观面前之人衣着华贵,又带了精锐骑兵,料想不是等闲之人,暗暗将方才听到凌薇叫嚣时的那点不满吞了回去。
凌薇暗道好个会察言观色的老头,扯下腰间双鱼玉佩,直接明示身份,“江陵王凌薇。”
老管家哪里见过什么双鱼玉佩,不过以他几十年来看人的眼光,早已深信不疑。
当即跪了下来,朗声道:“见过江陵王殿下!不知殿下驾到,草民有失远迎!”
“无妨,你先进去通传你们家老爷吧。”
“是!”
那老管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小跑进去通传他们家老爷去了。
不多时,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领着仆从浩浩荡荡而来,面朝凌薇跪地行礼,高声道:“下官奉城县令——郑泽容,见过江陵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凌薇闻言挑了挑眉,这……误打误撞就撞到了县令家?
想来也是,这高门府邸,外加门口两只镇宅石狮子,肯定非寻常人家。
“免礼。本王亲临望州一事应早有诏令下来,你这奉城县令倒好,竟一无所知!可是望州刺史未将此事告知奉、云二城县令?”凌薇突然发难。
郑泽容却不敢起身,面有难色地看向门口的凌薇,“这……”
凌薇顿时明白,此事怕是大有隐情。
“罢了。先为本王安排住处,稍后再将此事细细叙来。”
“唯。”
郑泽容立刻将凌薇一行人迎进府中,而虎啸军和医者人数众多,以致郑府容纳不下,只得由管家另外派人安排到官驿落脚。
这间府邸,外头看着还算气派,实则内里清冷破败,就连用来待客的西厢房都简朴素净,可以说比江陵城内普通衙役的宅子都不如,不过胜在清静幽雅。
不过,凌薇不甚在意这些。
倒是苍北,因为老管家将他和南逸寒安排到了一间屋子,每每看南逸寒的眼神都诸多防备,毕竟那是江陵王殿下的男宠。
他可不好男风!
“苍公子,为何这般看着在下?”南逸寒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又给苍北倒了一杯,指着对面的空座道:“请坐——”
苍北双手环臂,整个人靠在门框上,眸色异样,“不必了。暄公子,你身为江陵王殿下的男宠,怎的不去隔壁和他同住一间?却要来此和我挤这间破屋子?”
他显然未想到凌薇住的也是间破屋子。
南逸寒一口饮尽杯中之水,润了润嗓子,放下茶杯的同时不咸不淡地回道:“殿下昨夜累坏了,让她好好歇息一番。”
苍北想起昨夜南逸寒说得鸳鸯戏那什么,忍不住身上一阵恶寒,这人竟将情爱之事说得如此理所应当!
唉!
果然跟着江陵王殿下就会变得没脸没皮的。
“那你和我同睡一间屋子也不好啊!若是,若是你们家江陵王一个不高兴,明日找我发难,这算谁的?”苍北千万个不愿意,只想将这暄公子赶走。
“算我的。”
“你!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
苍北发现这暄公子简直软硬不吃,正犯着愁,却又听他道:“苍公子,放心吧,在下不好你这一口。”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苍北仍是不放心,从前就听闻这些小倌惯会勾引男人。
南逸寒忍不住笑出声来,“苍公子,我家殿下容貌举世无双,既入了我的眼,还能容下旁人么?”
苍北默然,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骂人。
再说凌薇这边,正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发呆,老管家就过来请她去前厅,说是郑泽容有事相禀。
前厅依然简朴得紧。
郑泽容一脸恭敬地将凌薇请到上首落座,自己则坐于凌薇左手边的下首,待婢女奉上茶后,将所有人屏退,同凌薇单独谈话。
“殿下,请恕下官今日未能远迎,实则此事另有隐情。”郑泽容率先开口,打破一室静谧。
“本王知道。你方才支支吾吾,想来有些话不能宣之于口,如今四下无人,你不妨大胆说出来。另外,本王想知道如今望州的情势。今日一路行来,几乎未见人烟,家家户户又闭门不出,甚觉蹊跷。你且详细述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是!”郑泽容朝上首一拱手,神情立刻变得肃穆,“不瞒王爷,刺史大人于小半月之前……身染瘟疫,不幸身故。想来,是刺史大人未来得及将殿下亲临望州之事告知下官和云城县令。”
凌薇端茶杯的手一僵,“什么?!望州刺史竟……此事可有上报朝廷?”
“回王爷的话,已上报朝廷,不过官驿传递消息尚需时日,想必那时殿下还在路上,是以不知此事。”
“不错。”凌薇轻轻放下茶杯,点了点头,“我从玄州江陵城启程,途径元州、孟州、充州、苍州,耗时大半个月,才来到这望州奉城。不过,这望州刺史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身染瘟疫?”
郑泽容精瘦的脸上呈现几分疲惫之色,话语里尽是无奈,“回禀王爷,刺史大人为了奉城和云城殚精竭虑,为了不让瘟疫蔓延,将两城身染瘟疫的百姓们都转到了这奉城山上的无人村,依着病情的轻重缓急分室而居,只是……”
“这瘟疫形势愈发严重,全无应对之策。朝廷之前派来的几拨医者,死的死,染瘟疫的染瘟疫。刺史大人整日忙得焦头烂额,还亲自带人去无人村搭建粥棚,却不幸染上了瘟疫……”
说到这里,郑泽容哽咽了一下,只觉无力感深深袭来。
他何尝不想当好这个百姓的父母官,可如今的情势,完全无能为力。
“望州刺史大义。”
凌薇轻声叹息,倒是未想到这望州刺史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比起那富得流油的元州王刺史,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是。”郑泽容眼中有些哀痛之色。
“……郑泽容,本王且问你,无人村有多少染了瘟疫的百姓?还有,奉城究竟死了多少人?”
凌薇忽然忆起,那个假扮老婆婆的女子,说城内死的死、跑的跑,只剩一些孤寡老人。
“奉城百姓约有小半数身染瘟疫,连一百名驻军也未能幸免,这些人之中,如今还活着的只剩两千人不到。”
“这些百姓在无人村苟延残喘,再加上从云城转移过来的五百人,共有两千五百人。若是继续蔓延,下官也无法预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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