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对音离缓缓摇了摇头，未说只言片语，后者便心领神会地为南逸寒让开了一条道路。

瞧见他二人之间不用言说的默契，南逸寒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难受，便抱着昏迷中的张梦烟一言不发离开了。

待南逸寒离去，凌薇才颓然跌坐在地，眼中氤氲了一团雾气。

“阿薇。”音离伸手，想去扶她起身，却不知想到什么，默默收回了手。

凌薇轻咬下唇，转头拉住音离的袖子，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音离，带我走——”

“好，你想去哪里，我带你走。”

“你背我。”

“好。”

音离在凌薇面前蹲**，如同幼时那般，将她背在身后，缓缓往前走。

凌薇趴在音离清瘦的后背上，忽然想起六年前似曾相识的一幕。

那日漫天飞雪，他背着她，徒步走回纯阳殿，看遍御花园二十七株梅花盛开之景。

与今日一样，二人皆被冰水浸得湿淋淋。

“音离。”

“嗯。”

“六年前你也是这般背着我，走回纯阳殿的。你可还记得？”

“嗯，记得。”音离在心中又默默加上一句：也记得阿薇的笑容。

“我记得你不会泅水，怎么敢下水救我？”

“自那日之后，我特意下了苦功，学会了泅水。”

凌薇忽然有些泪意。

他从来都是这样，只做不说。

“音离，我们离开这里吧。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原以为能赌上一赌，可如今发现这根本是可笑的想法。与他杀母之仇，还有那帝王之位相比，我大抵便是不值一提。”

“阿薇何不问问琼王？若是……他有苦衷。”

凌薇咬了咬唇，半晌，摇着头道：“不了。方才我不过试探他，可他却做出了那般选择。既非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要也罢。我当日许的心愿，终归是不能与他实现了。”

“好，我们走。你打算何时动身？”

“待他纳侧妃之日吧。圣旨已下，想来不会太久。当日诸事繁忙，他分身乏术，定也无暇顾我。”

“好。”

……

是夜，南逸寒终是摆脱探子，来到思微院，叩响凌薇的房门。

凌薇一见南逸寒，便要将门关上，谁知他竟“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月色下，她眸子更冷。

“薇儿，请你相信我，纵使纳了侧妃，我也不会碰她。黎先生说这只是权宜之计。待我替母亲报了仇，待我……大仇得报，便会舍弃这看似尊贵的王爷身份，与你离开此地。”

“呵，你这般敬重黎先生，怎么不问问他到底存的是何心思？他要你成就帝王之业，你还不明白吗？!”

“我……”

“阿暄，我说过的——若你有一日负我，那便从此天涯陌路，再不相见。即使有一日再见，亦是过客。”

南逸寒急急去拉凌薇的袖子，“薇儿，我并未负你。你相信我，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我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给的起吗？今日，你选了她，却弃了我。他日，若是黎修让你做出抉择，你选谁？!”

凌薇见南逸寒眉间犹豫，心下生寒，“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再也不想理他。

“薇儿，你相信我！我今日之举，是因为父皇的探子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不得已而为之。纵然纳妃，我绝不会碰她，你信我！”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

……

翌日。思微院。

春夏秋冬得了管家俞叔的命令，寸步不离地跟着凌薇，片刻不敢离身。

凌薇在心中冷笑，南逸寒真是太小看她的本事。

自以为这样能拦住她吗？

春儿跟着凌薇走到廊下，在她身后建议道：“十姑娘，今日天好，不若去外面走走可好？”

“是他让你来游说的么？”凌薇转头，冷冷盯着春儿的眼睛。

春儿心中咯噔了一下，忙低下头，“奴婢失言。”

凌薇不再理会她，却是径自出了思微院，想去外头吹吹风。

谁知，这一出门，又是冤家路窄。

一片海棠花中，莹白色衣裳的张梦烟正翩然起舞，忘我地转着圈，轻盈如蝶。

“梦烟，许久未见，你这舞跳得是越发好了。”张梦烟身后，冷不丁一个红色身影冒了出来，为她抚掌。

张梦烟瞬间收回袖子，转身看到来人，忙屈膝行礼：“臣女叩见太子妃娘娘。”

不远处的凌薇，眼神一凝。

那人正是素来与她不对付的仪昭公主凌霏。

她怎么忘了，凌霏嫁给了南曜太子南枫绝！

“不要多礼。本宫原就是想来探望你的，听闻你马上要嫁给琼王殿下，当真是一桩美——”凌霏的话戛然而止，在对上凌薇眼睛的一瞬间。

凌薇转身便走。

凌霏撇下张梦烟，立马追了上去，“你等等！”

二人在假山周围绕了一个圈，瞬间没了凌薇身影。

凌霏跑得气喘吁吁，双手叉腰，眼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她方才没有看错，那个人长着和凌微一模一样的脸，可他为何扮作女儿身？！

“太子妃娘娘，您找什么？!”张梦烟追了过来，掏出绣帕不停擦着额角的汗。

凌霏伸手扶正鬓角的步摇，从容一笑，状似不经意地道：“本宫方才看到一紫衣姑娘，长相颇似故人，是以失了态。还望梦烟姑娘不要见笑才是。”

她之前派死士去接七皇子，没有接到人便算了，如今向琼王示好，他却只作视而不见。

只能退而求其次，刻意接近张梦烟。

“哦，您说的是十姑娘吧？十姑娘貌美，颇得殿下宠爱呢。”张梦烟有些阴阳怪气地道。

凌霏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半晌，才拍着她的手敷衍道：“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家世背景才是最顶用的。你也莫妄自菲薄，该是你的福分，终究逃不掉的。”

“太子妃娘娘说的是。”

“好了，时候不早了，本宫先走了。待来日我们做了妯娌，多来东宫芳华殿走动走动。”

“是。恭送太子妃娘娘。”

……

凌霏回宫之后，越想越不安，直接唤来死士，让他们去打探一下十姑娘。

这些死士原是她从北凌带来的，识得凌微的容貌。

她吩咐下去：若真是凌微，便将其生擒，偷偷带回芳华殿。

“凌微啊凌微，北凌传来江陵王的死讯，我还以为你真死了。没想到啊，你竟然男扮女装来了南曜，哈哈，哈哈哈……”

“真是老天助我！在北凌国的时候，你对我百般折辱，全然未将我这个五皇姐放在眼里。没想到，你竟然有这一天！”

“落到本宫的手中，我便要你生不如死，以报幼时之仇！！！”

凌霏嘴角勾起明艳的笑容，哼着小曲坐上了梳妆台。

拿起桌上的各种金簪步摇往头上比了比，心里乐开了花。

她等了好几个时辰，等到天黑也没等来死士，却等来了一支暗箭。

那支暗箭“嗖”一声钉在殿中的柱子上，吓得凌霏急忙抱头。

她惊慌失措地望向被暗箭穿破的窗纸，正要大声呼喊，却见殿门破开，一道黑色身影形如鬼魅般到了近前，点了她的哑穴。

凌霏看见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凌薇，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踉跄着步步后退，满面恐惧。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凌薇一头长发高束，穿着干净利落的窄袖劲装，护腕上绣着银丝勾勒的山茶花。

她伸手，在右腕上轻轻一按，只见一枚暗箭连着银丝“嗖”的飞向凌霏的脑袋。

凌霏吓得花容失色。

下一刻，那枚暗箭将她满头发饰打乱，长发瞬间散开，形如疯子。

她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凌薇抬手收回银丝，嘴角勾起邪笑。

“五姐姐，好久不见。”

她一步步走近。

凌霏却一步步将屁股往后挪，直至抵在柱子上，再也无路可退。

“你派来的死士武功极差，已被我挫骨扬灰了呢。”凌薇单膝跪在凌霏面前，伸手去触她的侧脸，却见她整个身子颤得不像话，眼角还落下了一滴泪。

“好姐姐，你抖什么？都坐上了南曜太子妃之位，该杀伐果断才是。怎么这点小场面都害怕？唉，真让小十担忧。”

“……”

凌霏说不出话，但是口型似在说：不要杀我。

“不要杀你？可五姐姐却一直想杀小十，真难办呢。”凌薇笑得温柔，转瞬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匕首，贴着凌霏的脸没入她身后的柱子里。

凌霏手脚发凉，整个人呆若木鸡，一动都不敢动。

满脸都是泪。

“今日给五姐姐一个忠告。不想死的话，就乖乖闭上嘴。”凌薇掐住凌霏的下颌，迅速将一颗黑色药丸塞进了她嘴里，逼迫她咽下去。

凌霏一边流泪，一边伸手想将那颗药丸从喉咙里抠出来。

“不必白费功夫了。你若不轻举妄动，每半年派人送解药给你。若是敢暴露小十的身份，你的下场便是七窍流血而亡。”

凌薇抽出匕首，收入鞘中。

离去前，拍了拍凌霏煞白的小脸，“五姐姐，你从前斗不过我，往后也是斗不过的。好自为之！”

话落，身形迅速消失，无影无踪。

凌霏哭得极其委屈，哑穴未解，足足等了七个时辰才自行冲开。

至此，她只能将十姑娘就是凌微的秘密吞进了肚子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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