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远沉默不语。

他的爱，对于世人来说太过惊世骇俗。

虽然于他来说并无太大影响，可他怕损害江陵王的声誉。

况且，逝者如斯。

“他……他已不在人世，可永远活在臣的心中。”魏明远只能如此回答。

慕容霆立刻想到了阿微。

他双拳紧握，面容紧绷，正要转身离去时，不经意间瞥到一抹颤巍巍的身影，背影有些熟悉。

脑中忽然闪过不少片段。

慕容霆意识到魏明远在看自己，很快收回视线，面色沉静地对魏明远道：“朕不会在北凌久留，好了，今日毕相大喜，你回去和他们喝酒吧。”

魏明远心下觉得有些疑惑，倒也并未多问，恭敬地转身告退。

待魏明远走远，慕容霆的目光又投向了那一处，同时开口对身后的苍北道：“朕今晚会去阿微的纯阳殿入住，你留下来，把那位赵太医绑来。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苍北的视线随之望去，“是。”

慕容霆点了点头，留下苍北，换了身红色的便服，便独自一人去了市集的望月酒楼买下两坛最烈的女儿香。

然后抱着酒，跑去了对面的舒文茶馆听戏。

他包下二楼雅间，不停给自己灌酒。

恍惚间，对面似乎坐了一人，紫衣紫扇，朱唇贝齿：“霆王别生气，小王与你说笑而已。”

“阿微？”慕容霆激动地抓住那人的手腕，双眸猩红：“是你吗？”

“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小王还是喜欢霆王笑起来的样子。”

慕容霆忍不住扯了扯唇角：“阿微，你不在，我哪里能笑得出来……你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说到一半，他忽然伸手掐住了那人的喉咙，将其重重甩到地上。

双眸瞬间清醒。

“大胆！竟敢对我用媚术，滚出去！！！”

地上女子衣着暴露，妖媚艳俗，哪有半分阿微的样子。

这等小伎俩也敢在他面前卖弄，简直找死。

无媚嘴角咳血，拢了拢敞开的领口，挣扎着爬起身子，抬手擦去唇边血迹，气呼呼地道：“你这人，我恰巧路过这里，见你喝酒喝得伤心，这才好心帮你一把，怎么恩将仇报？”

“滚出去，我不想重复第三遍。”慕容霆捏着酒杯，眼中隐有杀气。

这望月酒楼的掌柜竟敢阳奉阴违。

他分明包下了二楼所有雅间，心中料定是掌柜暗中将这个女人送了上来。

“城中之人，都是像你一般凶的？”无媚却不肯走，而是厚脸皮地在慕容霆对面坐了下来，大大咧咧地拿了一个空酒杯给自己倒酒。

慕容霆眼中的杀气更浓了。

“我听说望月酒楼的女儿香最浓，师父平日不给我喝酒，我向你讨一杯喝喝，不要这么小气嘛。”无媚像是全然未感受到杀气，自顾自地倒酒喝酒。

慕容霆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但从来不杀女人，虽然有些烦躁，却也不好真的杀一个女人。

“掌柜”他想找掌柜把这个女人赶出去。

“诶，别喊别喊！”无媚忙拉住了慕容霆的胳膊，“我师父正在到处找我呢。要是被他知道我偷喝酒，非得把我大卸八块。你行行好，别把我师父招来！”

慕容霆不悦地盯着无媚的手，冷声道：“松开。”

见她乖乖松开自己的胳膊，又道：“你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别别别！你看你一个人喝酒多闷啊！我可以陪你喝酒。”

“不需要。”慕容霆将两坛酒抢回去，继续给自己灌酒，眼神都懒得在女子身上停留。

无媚闻着酒香实在嘴馋得紧，可又不敢动手抢酒，只能好声好气商量道：“这样吧，你请我喝酒。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你能帮我什么忙？”慕容霆这话说得极为不屑。

“我能帮你寻人。”

无媚说完便捂住了自己的嘴。

有些懊悔。

若被师父知晓她又胡乱露出自己的底细，定要责罚于她。

慕容霆的眸子稍眯了眯，却是压根不信她。

“胡言乱语。”

无媚见慕容霆不信，一时气上心头，咬着唇道：“你若不信，大可一试。你敢是不敢？”

慕容霆放下酒杯，冷嗤一声，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古玉，甩到了八仙桌上。

那是前不久苍北掉在御政殿外的古玉，一时忘了交还于他。

“你若是能找到这枚古玉的主人，我便信你一回。”

“那有何难？”

无媚拿过古玉，放到鼻间嗅了嗅，二话不说便要拉着慕容霆往外走。

“你做什么？！”慕容霆避开她伸过来的手，眉间有些戾气。

他最讨厌别人碰到自己的身体，唯有阿微除外。

无媚才不管这些，直接拉慕容霆起身，“找人啊！你不是让我找这枚古玉的主人？你跟我走便是了！”

慕容霆心中自是不信，不过还是想看看这个女人在搞什么名堂，便跟着她走出了望月酒楼。

一路上，无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聒噪得很。

慕容霆恨不能拿东西堵上她的嘴。

直到无媚将他带到右相府邸门口，他才警觉：“你带朕……咳，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找人啊。”无媚一副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你不是要找那枚古玉的主人？他就在这里面，你进去一看便知。”

慕容霆这会才开始正视无媚。

本以为是个江湖小骗子，没想到竟还有真才实学。

“不必了，我相信你。”慕容霆心中有了计较。

见无媚得意洋洋的眼神，慕容霆冷哼一声，续道：“我可以请你喝女儿香。作为交换，你替我寻一个人。不过，那人在西昌国，你须得同我走一趟。”

无媚皱眉想了想。

她身上没有钱，且师父不许她喝酒，若是被抓回去又要关在山中十天半个月。

好不容易溜出来，怎么也得玩个尽兴。

思及此，她立马答应了慕容霆。

“也行。不过，我现在便要喝酒，你可不许食言。”

慕容霆冷睨了无媚一眼，又将她带去了望月酒楼。

这回，他点了十几坛女儿香放到无媚面前，让她喝个够。

无媚酒量极好，喝得极为欢快。

慕容霆见无媚将十几坛女儿香全部喝完，竟还面不改色，不由挑了挑眉。

看来这个女人确实爱喝酒。

无媚常年处于山中，除了师父，不曾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不由盯着慕容霆看了好几眼。

她对这个男人有些好奇。

直到慕容霆带着她进了北凌皇宫，那些侍卫唤他“西昌陛下”，她才意识到这个男人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

他一言不发地踏入了纯阳殿。

她后知后觉地跪在纯阳殿外请求恕罪。

这人是西昌的皇帝，若是一个不高兴，将她斩了可如何是好？

慕容霆未理会无媚，直接走进了那座曾经被烧毁的宫殿。

虽已让人修葺过，且同原本的样子相差无几，可终究是少了些什么。

是夜。

慕容霆才想起无媚，开口唤她入殿。

无媚慢吞吞地走进殿中，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不是伶牙俐齿的很？现下怎么抖成这个样子？”慕容霆立在紫檀木床前，用火折子点燃了床前悬挂的紫檀宫灯，转头见她全然失了方才的娇蛮，不由冷嗤出声。

无媚瑟缩了一下脖子，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这时苍北提着一个人入了纯阳殿，转移了慕容霆的注意力。

“主子，赵太医带来了。”苍北将瑟瑟发抖的赵太医推到了慕容霆面前，没等他抬腿踹上去，赵太医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赵太医？”慕容霆半蹲在地，借着烛光，瞧见他满眼的惊恐，不由沉凝出声：“你很怕朕？”

赵太医摇了摇头，额间直冒冷汗。

他原想等右相的喜宴结束之后，便辞官告老还乡，哪想到又被慕容霆抓到了这里。

早知如此，他就早早辞官也罢。

他这一生，都不太顺遂。

“老……老臣拜见西昌陛下。”声音中尽是颤音。

慕容霆忽然想起，这赵太医从前似乎也很怕凌微的样子，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赵太医心中刚生起不好的预感，就见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寒意瞬间浸入骨髓。

“这把匕首，是江陵王的。”慕容霆冷冷开口，将匕首又贴近了几分。

这把匕首，正是当年凌微亲手杀凌彻时所用的那一把。

“西，西昌陛下，饶……饶命啊。”赵太医动都不敢动一下。

慕容霆冷笑出声。

“你与江陵王之间，有什么秘密？”他可不止一次看到，赵太医面对凌微时惊恐的样子。

“回，回西昌陛下，没有秘密，真的没有秘密啊！”赵太医的呼吸有些急促，眼里有些焦急。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上半辈子，被赵贵妃和江陵王威胁老命，下半辈子也无法安生。

慕容霆也不反驳赵太医，而是将手中匕首再次贴近，利刃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赵太医怕死，极其怕死，此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老，老臣说！！！秘密便是江陵王殿下是女儿之身，自小女扮男装！！！”他将事实和盘托出。

闻听此言，不止慕容霆，就连苍北都不敢置信地怔愣在原地。

江、江陵王殿下是女子？

他没听错吧？

难道他疯了？

慕容霆有片刻的失神。

失神过后，他双眸猩红，明显有些激动，“说清楚。”

赵太医立刻将赵贵妃和江陵王威胁自己的事吐了出来，不敢有半点隐瞒。

慕容霆收回匕首，踉跄着站起身子，先是愣了许久，接着竟笑出了声。

好个阿微，竟骗了他这么久。

不过也好。

他便不是断袖之癖了。

早知如此，他就将阿微早早抢到自己身边。

何须如此费劲！

“你”慕容霆忽然将目光转向无媚，冷声：“随我去西昌一趟，寻一个人，立刻！”

无媚怔怔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