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追了,有点不对劲。”
这一队契丹士兵显然以他为尊,他发了令,众人虽是不解,却也都不敢违抗。
那个领头的契丹人,看上去比其他人年龄略大一些,发型也略有些不同,一样留了两边的两簇头发,但他脑门上还留了一块,像是后世的娃娃头一般,他身材高大,满脸大胡子,一双眼滴溜溜直转,一看便是不好对付的人。
“忽古兀那,眼看就快追上了,这个小子离的这么近,最多两箭的距离,一个冲锋就赶上,为什么要停下来?”
这群契丹人听令刚止住马,一个脸皮黝黑,身材同样很魁梧的契丹士兵,一边挥着手中的弯刀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一边大声质问。
“纳古达你懂个什么?白长个大个子一点脑子也没有么?”
刚才发令的契丹人是这队斥候的队正,他叫忽古兀那,对于手下的兵直呼自己的名字他心里很是不满。
“你们想想,敌人看见我们哪个不是早早就跑了,无论多少汉人都不是被我们追着跑?要不是汉人惧怕我们,北汉会对我们大辽俯首臣?”
众人听他说的有理,人人面露得色,都感荣光,忍不住纷纷点头。
“骑马我们是汉人的祖宗,我难道不知道轻易可以追上那个周朝的士兵?还用你来提醒?”忽骨兀那忍不住瞪了纳古达一眼。
“那为何不追?”纳古达心中不服,大声问道。
“没脑子的蠢货,你难道不知道汉人最是诡计多端?他一人一马为何不跑,难道不怕死?难道不知我们大辽的威风?”
忽骨兀那见人人都在认真听自己分析,心中暗暗得意。
“这很明显是圈套,他不跑就是等着我们这一队人嘛,你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引我们去追?你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埋伏等着我们去送死啊?”
忽骨兀那抓住难得的机会大声斥责纳古达,见他闭口不言心里痛快极了。
他和纳古达本来就有旧怨,曾经为了争夺这个骑兵斥候队正的职务,两人还比试一番。两人实力相当,可是纳古达脑子不够灵活,被忽骨兀那以微弱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纳古达恨他搞鬼,心里自是是不服,这次大辽和北汉一同来攻大周,阴差阳错下他又被分到忽骨兀那这一队,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但碍于大辽律法,身为下属他也不敢造次,但因为心里不服,所以做事情也不会完全服从,所以基本上只要是忽骨兀那提出的事情,他都要反驳一番。
纳古达被他冷嘲热讽一顿,心中有气,却也不敢再说,他怕忽骨兀那公报私仇,若是前方真有埋伏,怕忽骨兀那让自己前去探路。
军令又不可违,一旦入了埋伏,怕是有去无回,想到此处纳古达只得恨恨的对着地吐了口吐沫。
见纳古达闭了嘴,不敢再挑战自己的权威,忽骨兀那觉得很是满意,自己愿意留下纳古达看来也不完全是错的,至少看他吃瘪他很开心。
处在山丘半腰的潘斌,看那队契丹人气势汹汹,如下山之虎一样呼啸而来,而自己垮下的马却依旧不受控制的乱转,没办法,见避无可避,他只好下了决心准备拼死一战了。
正思索办法之时,见山丘之上的那队契丹人忽然止住了步,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只是远远的观望起来。
这反常的举动让潘斌大惑不解,略微思索猜了个大概,不由得笑出声了。
看来他们这群契丹人中,怕是有一个自认为有智慧的人,把自己这无奈的举动,看成了诸葛亮空城计,他们害怕被请君入瓮,害怕自己身后有埋伏。
可他们哪里知道,是因为自己的骑马技术并不过关,关键时刻出了漏子。想清楚了此中原委,潘斌心中暗想:也是啊,我穿越了,好歹有点儿主角光环,不是吗?哪有一出场就死了的。
自我安慰一番,潘斌心里安心不少,也不着急再去慌忙驱赶胯下的马,而这一放松下来,反而很轻易的拨正了马头。
“小花哦,你可真会开玩笑,越是急的时候你越是拉稀。”
不着急了,潘斌心中稍定,也忍不住打趣马儿。他心中虽然强自镇定,眼睛却丝毫不敢放松地,盯着山坡上那对契丹人的动向。
忽骨兀那出言压住了众人,回头又紧盯着坡下的周朝士兵,见他肆无忌惮的骑在马上一点也不见慌乱,那胯下马儿更是悠闲的低头啃食草地上的青草,他心中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我们受了军令来探周朝军队虚实,又夸下海口要比北汉那些人更快得到消息,如今在此处进退不得,如何回去向将军回复?”一旁的纳古达又瓮声瓮气的说道。
忽骨兀那听他又说话,心中反感,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实情。
他们这一队斥候接了令,来探周朝军队的情况。因为得了消息,周朝军队可能在这离这里不远的泽州城内驻扎,他们便被指派来刺探军情。
虽然北汉与契丹和为联军,决心与周朝开战,但契丹人内心深处是不怎么看得起北汉的人。
更何况北汉如今已向大辽俯首称臣,甘愿做契丹的附属国,愿意以子侄国自称。这更加让契丹人看轻他们。
于是这次大战将至,契丹统帅杨槐,才派自己的斥候来探消息。战场上,斥候便是将帅的眼睛,战场上许多情报消息,军马动向都需要他们来探查。
大战未起,杨槐专门派出自己的斥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才是真的,只有自己的斥候报的消息才能让他安心,所以忽骨兀那这一队斥候,这一趟可谓是责任重大。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杨帅治军又是严苛,违了军令,我自然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处罚,无非是我被砍头,你们被贬为奴而已。可好歹你们也留得了性命,而我可能就没命了,难道我不比你们更担心?”
忽骨兀那心里有气,语气更加冷峻。
“但你们应该知道汉人狡猾,你看大王重用的几个汉人大臣,哪个不是一肚子的诡计?面前的小子面对我等众人毫无慌乱之色,若不是心中有了计较,知道他自己定然安然无事,又怎么会这么笃定?”
忽骨兀那转过头,目光从一众手下脸上掠过,无人敢与他对视,纷纷低下了头,连纳古达也别过了头去。
“若是换做你我,你们自问谁有这种胆气独自留下用来诱敌?”忽骨兀那大手一挥,指向了坡下的周朝士兵,众人都觉得自己做不到,一时间鸦雀无声,无人作答。
“非是我抗命,这次来征战我们只不过是替北汉卖命,若是大家得了好处,抢了金银,抢了女人回去当然最好。可兄弟们因为我的大意害你们没了性命,你们家中老幼没了依靠,牛羊财产也被其他人分去,我又怎么忍心?难道我小心些有错吗?要功劳可以,但也要有命才行。”
“若是我想的不差,南侧半坡那里应该埋伏着大量伏兵,那小子留下只为诱我等上当,等我们贸然追到他那里,只怕那里便是我们的坟场。”忽骨兀那又伸手指着南侧的小坡说道。
众人本来就是听他号令,又听他说的很有道理,都不觉得他止步不前是害怕,听他是因为替自己兄弟安危考虑,人人心怀感激。
纳古达心中不服,正要出口反驳,但见一来众人此刻都听从他的,他也不好反对。二来他也怕说多了引起忽骨兀那不快,而被派做投石问路的棋子,稀里糊涂死掉。当下,虽然气鼓鼓的却也不敢再争辩。
再说赵明雄,看情况不对,一路慌乱奔到潘斌身旁告诉他后,便自顾自的往回跑,他以为潘斌定会跟上来。
待跑过山坡脚下,才发现身后无人跟随,回头去看,果然潘斌没跟上来。
他是初次上战场,说真的他被吓坏了,见了打扮怪异的契丹人更是心里没了底气。如今潘斌没有跟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知道上了坡哪里有潘斌,当然坡上还有一队契丹士兵。他犹豫了,他知道他们两个人是肯定打不过一队人的,他不想白白死去,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可他放心不下潘斌。
两人虽不是同一地方的人,但同时入伍,又一同从新兵被选入禁军。两人平常时常打闹,同吃同住感情最好,这次也是这两第一次上战场。
年轻人都想建功立业,他们两人也是希望能够在战场上立下军功,对战争两人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充满了憧憬。
但今日当自己与敌人面对面时,赵明雄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胆怯的,当看到人数又远远超过两人时,他心中更是个害怕的无以复加。
他本想着自己和潘斌一路奔回泽州城,泽州城距此处远近也不过十里左右,只要奔得近了,敌人斥候,定然不敢靠近,两人或可得救。
可此刻潘斌没有跟上,因为他已逃到了坡下视线受阻,所以看不到来路上的情景,也听不到马蹄的声音。
一瞬间他心中转过万千念头,他有些迷茫和挣扎,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不知道南柯是否在拼命往这边跑,不知道南柯是否已经和契丹人相遇,不知道南柯是否已经被敌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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