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湘心里慌了一片，忙推门跑到屋中，暗夜里却见得白云卿正半躺在床上神情痛苦的紧闭双目，

沅湘将食盒扔在桌上，朝着白云卿跑去，她双手扶住白云卿宽厚的臂膀，急声问道：“小白！小白！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白云卿额头微微见汗，却强弩着嘴角，低声道：“无妨。”

沅湘强忍着自己颤抖的手，扬手摇着铃铛，随着银铃声起，白云卿才逐渐平静下来。隔了好久，他微微睁开双目，借着朦胧月光，却见得沅湘一边摇着铃铛，一边无声哭泣，满面泪痕，因为怕发出声音她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她的小肩膀一抖一抖的。

“怎么哭了？”白云卿憔悴的声音里却带着意外。

沅湘颤声问道：“你也要死了么？”

白云卿的脸上却有些许诧异，他却并没有开口，好似故意在等待看看沅湘会有什么举动。

沅湘哭得更大声，哽咽着问：“你也像老夫人那样痛，怎么办小白，你是不是要死了。”

白云卿依旧没有开口，一向清冷的脸上却渐渐浮上了浅浅的笑意。暗夜里，他黝黑的瞳仁散发着光芒。

“接下来呢，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你也会一天比一天老么？你也接到死亡的召唤了么？”

“你说话啊！”沅湘话没说完，忽然弯着身子离着白云卿极近，借着月光，她寻找着白云卿脸上的皱纹，寻找着他发丝里有没有像白老夫人夹杂着白发，寻了半天却发现他面容依旧如平日那样俊朗，并没有半分衰老的模样。

“我无妨。非是你想的那样。”静谧的夜里，白云卿的声音如同水滴落在一湾浅谭那样轻，微微的带着涟漪，他们离得极尽，连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了一起，两个人四目相接得一刻，两颗心都蓦地慌乱了，沅湘忙把手移开，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站回在了床边。

白云卿轻声笑道：

“不过是诛仙草之毒。昨日一枚冷箭，我提手拂下，手中擦破了些皮而已，毒并不深，我早已逼出，只是偶尔会痛罢了。”

沅湘的心又揪起：“你为什么不与我说呢？你去竹院吧，好歹你和轻缘发病时侯会有银铃缓解啊。”

白云卿缓缓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轻声道：

“我不想兴师动众。”

他袖袍轻挥，角落里的一盏蜡烛随之燃起。

夜色静谧，烛影摇红，他轻轻笑着开口问：“适才你唤我什么？”

他就那么望着沅湘，面上带着如薄云一样轻柔的笑容，四目相接，沅湘霍然觉得脸上烧得火热，忙垂下头避开了白云卿的目光，沅湘想起蝉儿的叮咛转身走到桌前将食盒打开，语气带着慌乱：“你......好些了？吃点东西。”

“你适才唤我什么？”白云卿又问，这次他的笑容更明朗。

沅湘道：“我...我一时情急。”

“不叫我骗子了？肯相信我说的话了？”白云卿的眼里分明有着期待。

沅湘道：“我只是不太希望你死了罢了，你不要误会。”她把食盒中的菜肴一一放在桌上：“你把饭吃了，我走了，去看看轻缘。”就转身跑出门去。

白云卿看着落荒而逃的沅湘很想叫住她，可他张了张嘴，喉咙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提起手抚了抚额头，刚刚自己的失言令他感到懊恼，惹得她面红耳赤的慌乱逃跑。他又看向她跑走的背影，月影下，那个娇小玲珑得背影在他的目光里一点点的变小，直至消失。他的脸上，藏不住的温柔与浅笑。只一会儿，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出神，克制了神情，半倚在床头，怅惘地闭上眼睛

怅惘的不仅仅是白云卿一个人。沅湘慌乱的跑回到竹院中，夜已经深了，她全无睡意。她坐在石桌旁，望着往日白云卿经常坐过的位子呆愣了好久好久。

当苏轻缘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他的父亲。他看着父亲一绺一绺的头发，和身上那件永远皱皱巴巴的衣裳，父亲正闭着眼睛靠在床边正打着瞌睡，眼睛周围乌黑一片，本就沧桑的他，看着更加憔悴了。

苏轻缘看着眼前父亲的模样，低声哭了，哭声惊醒了金凌峰，他蓦地睁开眼睛急切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又痛了？”

苏轻缘摇摇头，哭道：“爹，我错了。”

金凌峰这才不再惊慌，呼出口热气，坐回到椅子上，探出大手扶着苏轻缘脑袋道：“是爹不对。”

苏轻缘没有懂，只抽噎着，却越哭越委屈。金凌峰也不知如何宽慰他，大手轻轻拍着苏轻缘的胸口给他顺气一边说：“别哭了，再哭伤口要裂开了，爹不怪你。”

金凌峰道：“饿了吧。爹给你拿点东西吃。”

苏轻缘点点头，金凌峰转身出去了，隔了一会儿，沅湘端着碗热面进了屋子道：

“我让你爹去换身衣服，他这几日照顾你很辛苦，未曾洗过澡，换过衣衫。一会儿他就回来，你先把面吃了吧。”

苏轻缘看见沅湘，眼睛又红了，沅湘心里一软，眼也红了：“你差点吓死我。”

苏轻缘揉了揉眼睛，平复了情绪：“你们的人太丧心病狂了，我正买着酱肘子，他们用一块白布捂住我的嘴巴连拖带打，那布里他们定是下了药，我当时浑身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被拖走了。”

沅湘捏了捏手中的碗，走到他身边道：“对不起...”

苏轻缘却挥挥小手：“不怨你，你跟他们不一样，我知道。”

沅湘低声问：“你当时怕不怕？”

苏轻缘咬咬牙道：“我才不怕，我没说。”

沅湘歪歪头不解问道：“什么没说？”

苏轻缘道：“他们用鞭子抽我，用箭扎我，让我说老巢在哪，说只要说了老巢就能放我走，可我没说。”

沅湘捧着面的手微微发颤，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

苏轻缘伸出小黑手接过了沅湘手里的面道：“都说了与你无关，你哭什么。”

苏轻缘自顾的吸溜吸溜的吃着面，连汤底都喝了个干干净净，吃饱之后，他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半天，又探头看了看门外，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问：“湘湘姐，大哥哥怎么样了。你帮我去看看他吧。”

沅湘忙急声道：“你还管他？还敢管他？我给他放着馒头他不吃，偏要嘴馋让你给他买酱肘子，这种人，饿死就算。别去管他。”

苏轻缘道：“你不懂，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情义。”

沅湘道：“我是不懂，所以你别让我去看，我不管他，你也再不许管，我之前若拦下了你，就不会平白出了这样的事儿，你知不知道，你爹爹当时急成什么样，你别再下山了，也别再去看他了。”

苏轻缘小脸气鼓鼓的，半晌才憋出了话：“我只当你心肠好，没想到，你这样不近人情，算我看错人了，真是应了那句话！”

“什么话？”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

苏轻缘越说越气，气急攻心只觉伤口愈加疼痛，疼得小嘴煞白，却依旧咬紧牙关死死盯着沅湘。沅湘刚欲提手摇铃铛，苏轻缘却道：“我不用你摇铃铛。”

沅湘没有理他，手却没有停下，待银铃声起，屋子安静了。

隔了半晌，苏轻缘也平静了下来，小黑脸露出了难过：“我以后不下山就是了，算我求你，替我去看看大哥哥，你就随便带些吃食也行，我真怕他饿死。”

沅湘没有回答。

“我求你了！湘湘姐。我保证，今后不再下山便是了。”

沅湘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沅湘怀里踹了几个白布裹好的馒头，又灌了一葫芦清水，朝着山下去了。

她沿着小径直走，却听得似是有人呜咽的声音，她放慢了脚步，屏息静听，只听得这声音犹如杜鹃啼血一般悲切，心中顿觉一片凄凉，沅湘寻声看去，却望见远处金凌峰的背影，他哭着立在一棵海棠树下，树下有一小丘似的坟茔，却没有墓碑。

“你临走之前留下过话，让我一定照看好儿子，可是我没给他照顾好，险些丧了命，身为丈夫没有找到你，身为父亲也没有看好儿子。我愧对你。”金凌峰对着坟茔喃喃的自言自语。身上还是穿着那件皱皱巴巴的衣服。

沅湘看着那形影相吊的背影，心里也跟着伤心。她并不想打扰金凌峰，只加快步伐快步走开了。

待她来到洞里，谢风尘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他望着沅湘道：“小圆圆找到了？”

“找到了。”沅湘进了洞里，掏出怀里用白布裹好的馒头，递给谢风尘。

谢风尘却脑袋枕着两只胳膊并没有接过去。沅湘将馒头放在他旁边，又把清水放在地上道：

“小圆圆让我过来的，他担心你饿死了，让我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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