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办法?”沅湘来了精神:“你说说,快说说。”
谢风尘用筷子指了指饭菜,沅湘只得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待到酒足饭饱,谢风尘摸了摸肚子,靠在椅背上,又要了壶清茶。
沅湘按耐不住问道:“你说说,是什么办法?”
谢风尘望着窗外风景,悠悠道:“简单,还是咒诀。一个隐身咒足能解决。”
沅湘泄了气,低声道:“没有用的,屠龙族里结界密布,机关重重,就是为了防恶人潜入。结界之上,东西南北方中,悬着极大的玄天镜,多年以前有一小道士,捏了个隐身咒,闯了进来,哪知道到了族里立时被玄天镜照了出来。”
谢风尘不屑道:“我这咒诀,可保玄天镜照不出你。”
沅湘道:“你在骗我吧,那玄天镜可是长老亲自炼化的。”
谢风尘哈哈大笑:“他算个球。”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可知那小妖龙是如何潜入你们屠龙族盗了那柄寻龙剑的?”
沅湘问道:“是用你说的隐身咒?”
谢风尘轻蔑道:“小妖龙只会上半句,可他凭着这上半句,尚可蒙混过关,闯了你们那屠龙结界,只是时辰一到,他便现了真身。”他顿了一顿,望向沅湘:“这下半句,三界之中,五行之内,唯我一人知晓。你凭着这诀,上天遁地,旁若无人,莫说区区屠龙族,你纵然入九天,登瑶池,满天神佛,也没一个有能耐得见你真身的。”
“真的吗,那你快教教我。”沅湘双目放光。
谢风尘迟疑片刻,悠悠道:“教你无妨,只是你须当应允我一事。”
沅湘点点头:“你说。”
谢风尘道:“这诀,绝不能被第三人知晓。”
沅湘点头道:“好,我绝不告诉别人。”
谢风尘道:“到时候你与我一同去屠龙族,到了那附近,就教你。”
“你和我一起去?”
“怎么?不行吗?”
“可屠龙族向来不能领外人进去。”
谢风尘耸耸肩膀,无可奈何的语气:“那就可惜喽,我就教不了你了。”
“你...你这人,为何又要卖关子,我既答应你不会告诉旁人,必当信守诺言,你要教就教,不教便算。”沅湘小脸气的红扑扑的。
谢风尘笑笑,拍了拍肚子:“那好,那就不教了。”
沅湘被他气的说不出话。霍地起身先走了。
谢风尘见她走远,盯着茶盏不言语,直到晚霞映红了天边。
霞光垂照,谢风尘的眼眸,深邃而落寞。
沅湘并不想回去木屋,她一路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逛游,逢快到花灯节,集市自然热闹,逛着逛着就忘却了谢风尘刚刚的故意刁难,气也消了,不再与他计较。
沅湘逛到一家绸缎庄,停下了脚步。
她想起谢风尘一身已经磨破得不能再破了的单衣,遂走了进去,货郎见来了客人笑脸相迎道:“姑娘,选个什么布料?”
沅湘一眼就瞧见了墙上挂着的白色狐裘大敞,指着那白狐裘问道:“店家,这裘衣多少银子?”
店家道:“姑娘好眼力,此为白狐裘,八十两银子。”
沅湘摸了摸腰间荷包瞬间涨红了脸,低着头道:“抱歉,我...我没带够...”她话没说完,却忽听得一声:“包起来,我们要了。”
沅湘回首望去,见谢风尘正一脸得意的瞧着自己,他自腰间又摸出个金元宝出来,掷给店家:“不用找了。”那店家接住连连称谢。
谢风尘环顾四周道:“你还喜欢哪件。”
沅湘低声道:“不是我穿,是我想买来给你穿,哪知竟这么贵,我身上这件羊裘衣才五十文钱,这狐裘竟贵出这么许多。”
谢风尘笑道:“你送予我穿?”
沅湘点点头:“我见你一身单衣,所以...”
谢风尘看着那雪白狐裘皱起了眉头:“可我不喜欢这件。”
那店家闻言忙迎着谢风尘走来弯腰道道:“客官,这件狐裘乃是白狐腋下最为轻暖的毛制成,是为上品。”
“这颜色我看着碍眼。”谢风尘撇了撇嘴。
店家忙道:“是,是,是。客官您慢慢选,颜色咱们有的是,您慢慢选就是了。”他转身朝着屋内高喊道:“娘子!快备茶!”
谢风尘摆了摆手:“我什么都不要,烂身子一副,穿什么都没用。”
沅湘道:“数九寒冬你身着单衣,何况山里更冷,你这样不怕冻死么。”
谢风尘倚着门口怡然自得:“该我死,喝口水都能呛死。不该我死,我即便跳入万丈深渊也死不了。”
店家听着二人说话,心里凉了大半,心想到手的金元宝还能跑了。他遂又朝着沅湘讪笑道:“不妨事,要不姑娘选个中意的?我这里绫罗绸缎貂绒大氅有的是,姑娘慢慢选,选个中意的。”
沅湘摇摇头:“我没什么想买的。”
谢风尘也不坚持,撑着手转过身,慢悠悠道:“那就走!”
沅湘也跟着转头走了。
店家捏了捏手里的金元宝低声道:“客官,您的元宝......”
谢风尘头也不回道:“送你了。”
店家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谢客官打赏,谢谢客官打赏!”
两个人走远了,沅湘忍不住回首笑道:“我看那店家,激动地快哭出来了。”
谢风尘冷笑一声:“富贵最是无情之物,你看得他重,他害你越大。”
沅湘耸耸肩:“可世人都喜欢的不得了。这一点嘛,还是屠龙族更好些。我们自给自足,银钱在我们那里没什么用处。”
谢风尘轻蔑笑了。没有言语。沅湘又道:“不过,你这也算帮了他们。万一人家家里有什么难处需要用钱,还是挺好的。”
“萍水相逢,我怎会帮人家?”
“你不是给了他们金元宝了?这金元宝可足够寻常人家花很多年的了。”
“我刚说了,富贵最是无情物。”
谢风尘看着沅湘面露不解,慢悠悠道:“那赶车老汉,得了元宝回家,必定张扬,惹得子孙惦记,邻居妒忌,怕是要家宅不宁喽,那锦玉楼小二,得了元宝赏钱,必定辞工走人,他以为自己一朝翻身,必当游手好闲,坐吃山空。至于这卖布货郎,更倒霉了,得了这金元宝,必定想着扩张店面,奈何他店中货物品相一般,毫无特色,这样的小店尚可维持,若改成大的,料想不出一年就得关张。”
沅湘顿住:“人家得了元宝怎么安排,你怎么这般肯定。”
谢风尘道:“反正牛车还在锦玉楼的马棚拴着呢,你不信,前去一问便知。”
二人一路回到饭馆门口,谢风尘得意道:“我在这等你,你去瞧瞧。那小二必定辞工跑了。”
过了一会儿,沅湘面色阴沉的走了出来,谢风尘早就攀上了牛车,靠在草垛上正怡然自得的闭目养神,他听得脚步声,睁眼瞧去,见沅湘神色匆匆,惴惴不安的朝自己走来,她凑到谢风尘身旁,低声道:“我打听得那小二说自己娘亲死了,要回老家去,当时就辞工跑了。”
谢风尘没有说话,得意笑着,闭上眼睛,指了指牛,示意沅湘赶牛。
哪知道沅湘立在原地不动,她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如此得意?好像在故意害他们是的?”
谢风尘昂着下巴睥睨着路人:“我是得意,可他们若是好人,我得意的了?”
沅湘心不在焉的将牛绳自马栓解开,低声道:“你等我一会儿。”
沅湘一溜烟小跑就消失在了谢风尘的视线里,谢风尘望着她的背影,轻叹口气:
“没有变,半点没变,还是那条傻鱼。”
沅湘跑回到店家铺子里去,进了门中,哪知店家眼皮都不抬正专心致志的拨弄着算盘珠子,沅湘走到店家面前,低声道:“你打算干什么?”
店家闻言抬头一看,见是沅湘,以为她回头找自己要回金元宝,装作不认识:“客官不巧,今日打烊了,若想买布料,明日起早吧您。”
沅湘眉头皱起,将手盖在店家的算盘上,低声又道:“你切莫存别的心思,把钱好好守住,先别忙着扩张,货真价实,才是真的,这地方偏僻,人们买不起那么贵的衣裳,你若想举家搬迁到繁华地带,这锭金子哪里够呢,万一不成,可就完了。”
店家眼珠子转了转,却没有说话。
沅湘又嘱咐道:“一定记住,货真价实才是真,好好守住!”
她嘱托完,又回去牛车旁找到谢风尘,谢风尘也不问她,沅湘赶着牛车准备回山了。
却到了一处卖花灯的地方,沅湘停下了。谢风尘已呼呼大睡,沅湘下了牛车,走到花灯摊前瞧了瞧,心生欢喜,那花灯形状各异,她走到一盏龙形花灯前停了下来,望了许久,直到摊主问她:“小姑娘,喜欢就带上一个吧,快宵禁了,我这就要收摊了,你喜欢哪个?我算你便宜些便是了。”
沅湘回过神来,却没有再看那龙形花灯,指着一盏小兔子模样的花灯道:“这个怎卖?”
摊主道:“三文钱。”
“那条锦鲤鱼多漂亮,这兔子有什么好的。”谢风尘倚着草垛瞧她。
沅湘回首道:“我吵醒你了?”
谢风尘打了个哈欠:“要那个锦鲤鱼。”
沅湘摇摇头:“我就喜欢这小兔子。你若喜欢那个,我两个一起买了就是。”
“好吧。”谢风尘手刚要往腰间掏,却被沅湘按住了:“我来,我来!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谢风尘哈哈大笑了两声,闭上眼睛道:“可笑。用你自以为是的小善良。殊不知人家若知道内情,得恨不得把你打死。”
沅湘也不理他,买过两盏灯笼放在牛车上,赶着牛车上路了。
回到山中,已是深夜了,谢风尘解下牛鼻子身上的缰绳,朝着牛儿挥挥手:“小子,你自由了。”
牛儿一双前蹄跪倒在谢风尘的面前。
谢风尘笑道:“还是自由好,对吧。”
牛儿点点头,转身走了。
沅湘好奇:“你还会牛语呢。”
谢风尘道:“不难,与动物走兽沟通用这交流。简单的很。”
沅湘笑容止住了,她看着谢风尘指着自己的胸膛。想到了也是在这山林之中,白云卿也曾这般指着自己胸膛说:
“心即是眼,用你的心去看。”
两个人进了屋子,今日份外寒冷。沅湘想烧火取暖,可火折子却依然找不到。她叹了口气,认了,不再费劲去找。
是啊,有什么好执念的呢。
他白云卿,终究是自己要忘记的人。沅湘坐在椅子上暗暗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靠在角落里的谢风尘打起了鼾声。
沅湘将屏风移到床前,每一次的夜晚,她移屏风的时候,总是心里忍不住要痛一下。
她以为时间能淡化一切。
却没想到,时间悄悄地美好了他们的曾经。
自情根重在心里的那一日,就悄无声息的,一点点的发芽生长蔓延至整个心房。
她心中难过至极,拿起床边的小兔儿灯笼,摆弄了一阵,再也没有了睡意。
沅湘捧着灯笼下了床,想将灯笼挂在外面树上。
推开门,人却僵在原地了。
是那条龙形的灯笼,孤零零地挂在树梢上。
沅湘蓦地一惊,左右望去,不住的去找,去寻,可周遭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凄清月光下,她的手微微发抖,踮起脚尖,轻轻取下那龙形灯笼捧在手心。
千言万语凝成了三个字:
他来过。
泪珠不小心滑落在灯笼上,沅湘忙抬手拭泪,一遍一遍的摸索着手中的灯笼。
沅湘并不知道,背后的草屋里,也有一人,双目里泛着一条一条的血丝,他摩挲着手中的锦鲤,透过窗子紧紧注视着沅湘的背影。
“小鱼,这一世。你会是我的。”
他紧锁眉头,露出狠戾狰狞的表情。
“谁若敢自不量力。我必将其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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