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桐乡遇事3(1 / 1)炉子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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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这话一出,四周都愣了,鸦雀无声。

“你这孩子!说什么荤话呢!?你田姥不在这么?”那上前的老汉估计是这少年的爷爷,狠狠锤了他一脑壳,指了指后边站着的一位老人。

那老人也还没反应过来,长满皱纹的嘴张了张没说话。

少年眼睛一亮,慌慌张张上前,抓住那老人的手:“田姥……田姥,你快回去看看!田蒙叔死了!!你们快去看看呐!!!”他大喊着,朝着一群被他吓懵发愣的人,紧紧扯住老人的袖子,面色如白纸一样苍白。

老汉微默,立刻转身就往外边走,人们也熙熙攘攘跟着他。那被拽住袖子的老人嘴唇发抖,问少年:“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蒙儿他怎么了……”最后被两名妇女架着身子,也走出去。

等杜晓他们到时,老远就听到老妇人的哭喊声。他们拨开人群走过去,只见打谷场后的水沟边,一个男人躺在地上,身下是一大片血泊,从脑后溢出来,竟染红了全身的衣服。杜晓心下一惊,顺着地上男人血红的裤子、血红的上衣、血红的脖子再向上看去……“啊!”她像被蛇咬了一般捂住眼睛背过身去,孟三护了她一下,把她拉到身后站着,也拧紧了眉头。

那尸体的脸,竟像是被千刀万剐过一般血肉模糊,像是一摊被剁碎的肉泥,分不清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只是一摊血肉相连的面饼一样,可谓是凶残至极!

“天啊……这、这究竟是谁干的……”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这下真是折寿了,不怕遭报应啊……”

“孩子别看别看!”有人捂住孩子的眼睛,还有孩子第一眼就被吓哭:“爹,我们回去吧……我害怕。”

那老妪就跪在尸体边上,哭的撕心裂肺:“儿啊,我的儿啊!!这是谁干的!这不是要我老婆子的命吗……”同样哭的,还有身边站着的一年轻妇人,也红着眼睛捂着胸口叫喊着,怀里还抱着一孩子,将孩子的脸抱在怀里,不顾他的挣扎紧紧摁住,不要那孩子看到这凶残的一幕。

老汉上前,拿出一块白布闭着眼上前,盖住地上血流成河的男人的脸。转过来扶起老妪,叹气道:“唉,这叫什么事啊……”

“我的蒙儿啊!!我的好蒙儿,你让我们怎么办啊!!我怎么也没想到,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老妪瘫软着身子,老汉一身竟也扶不起来,边上几人连忙上前帮忙架住她的身子,劝道:“唉,田姥,人死不能复生,你……”

几个胆大的高大男人打算把地上冰冷的尸体抬起来,可一凑近就闻道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再看一眼那肉几乎要垂下来的白骨测露的白脸,脖子瞬间一僵,不敢再上前一步了。更有甚者腿立刻软下去,歪头便吐。

是谁?这么狠心,这么凶残……

围观的村民们面露胆怯不敢上前,话都说不出来。孟三和老汉一起拿个麻布把地上那死|尸套起来,又有人拿铲子挖土将那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迹埋了,老妪几乎要晕厥过去,扑上去就要抓麻布袋子,旁人一躲,她抓了个空,终于,身子一倒双目一闭,晕了过去。

“娘!”原本跪在原地抱孩子的女人看到老妪倒了,大喊一声。

她把怀中孩子一放,又扑过去照看老妇人,场面一阵混乱,人们纷纷上前拉扯劝说。杜晓帮不上忙,心中悸悸,一抬眼却看到那孩子站起来,看着不远处套着麻袋的尸体,愣愣的,突然笑了。

他笑的诡异,痴痴望着,最后捡起地上一块大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砰”地砸过去,刚好砸到那个鲜血渗出麻袋的头颅上。

村民们都忙着扯地上那两个女人,没人顾着这边。杜晓头皮一阵发麻,屏住了呼吸,像是有人掐住她的喉咙。

今天上午在院子门口遇见的那个哑巴!

杜晓怔然,只见那男孩慢慢回头,嘴角依旧带着诡谲怪异的笑意,一眼对上她的目光。他看着杜晓,呵呵地,右手抓了抓左手的掌心。还是那样清澈的大眼睛,无辜又懵懂地望着她,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可他刚才的举动和神情,却让杜晓心头一阵阵发寒。

“小昱!快过来,嫂嫂抱你。”一个村民以为那孩子吓傻了,跑过来抱起他安慰道,“吓坏了吧?没事啊,别害怕,没事……”

男孩“啊啊”一阵,拍拍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尸体。抱他的村民捂住他的眼睛:“别害怕,你爹他……没事……没事……”

他爹?

地上死相残忍的人,是哑巴男孩的爹??

*

半夜时分,月亮高悬于夜空之上。

出了这事,村里的成年人都睡不成觉了,几个大汉七手八脚把尸体抬回田家,村里的老道士穿上道袍护法烧纸,几位年级稍大的老人勉强给死者沐浴更衣,换上丧服,其中还有一位换衣服的半途中被吓晕过去。

杜晓亲眼目睹了这一惨况,再加上那个孩子的举动,一路上她都惴惴不安,一瘸一拐跟在最后头,不一会儿就掉了队。杜晓心里头正琢磨着,忽然有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惊魂未定,她猛地一回头,就被人捞起背起来。是孟三。

通常来讲,村里头,一户人家发生丧事或喜事,全村的人都要去帮忙。可他们今天才在这里下脚,不知道跟过去合不合礼数,也不知道要是不跟过去合不合礼数。孟三心安理得把她背起来,一言不发,看了眼前面被扶着走哭的喘不过气来的婆媳俩,面色凝重。

“我们要去吗?我觉得有蹊跷。”杜晓问道。现在她已经不自觉把自己和他绑在一条阵营里头了,虽然还没认识几天。

“去。”孟三答道。

杜晓便把方才看到的男孩的事挑重点跟他说了,道:“那个孩子,很奇怪。”

孟三点头:“我注意到了,先了解清楚再说。”

杜晓应了一声,他们也不是想去凑热闹,但这是着实存在很多疑点。一个村庄发生这样的惨案,造成的影响自然不小。带着这样仇恨和怨念的凶杀,究竟是谁会下这样的狠手呢?

在路上七七八八问清楚了。原来,死去的那人叫田蒙,跪着哭着的两人是他的老娘和媳妇,当然,那哑巴便是老田家唯一的孙子了。田蒙生前为人爽朗大方,村民们对他的评价还不错,村里要是有谁家田地没耕,或者下雨前谷子没收完,他二话不说就去帮忙。年轻时候个子高块头大,长得也还端正,隔壁村里头不少姑娘都看上他了。可田蒙就是对现在的媳妇木蓉一心一意,偏偏要娶她不可。可谁知好不容易把木蓉追到手成了亲吧,却生了个傻儿子,谁家不在背后唏嘘几声?现在又落了个惨死的境地,死都没死个健全。那张俊脸被剁成那样,中元节怕是魂都回不了位。黄泉路上,祖宗把他认出来都难啊!

盖了白布的冷尸就放在点了堂灯的屋内正中央,婆媳二人跪在地上,神色萎靡,连眼泪都哭干了。这死的这样突然,连个棺木都来不及准备,这景象不论落在谁眼里,都感到心酸乏力。

“田大娘,让大蒙安息吧,祸福善恶,灵魂永在,你和木蓉……唉,节哀顺变。”有人安慰道。

“是啊,田大娘,不管是谁干的,我们一定找出来,那杀千刀的凶手就该下地狱!早点把那畜生揪出来,好让大蒙早些瞑目啊!!”

这话似提醒了众人,纷纷喊道,“是啊,是啊……”

众人一阵哄闹,有人甚至红了眼眶,喃喃切切,义愤填膺。

“我看就是那麻子!他平日跟大蒙关系最不好,上次大蒙跟他在村口打了那一架还是我拉的!那狗崽子早就积怨已久了!我现在就去抄他的家!!看他敢不承认!!!!”屋堂中间站着的一男人举手大声说,神色愤怒道。

有人附和,血气上头了,拿起墙边靠着的锄头榔头就扛起来:“走!我跟你一起去!我看就是麻子,老子早就看那狗娘养的不顺眼了!看老子一榔头不敲碎他的脑袋!!”

几个壮年人越说越怒,抄起家伙拦都拦不住,气势汹汹就出了门。

留下的妇人和老人窃窃私语,表情都不大好看。那老汉还是出来主持大局,看起来还是在村里挺有声望的人,也站在门口唉声叹气,背着手踱来踱去。

杜晓看了眼孟三,两人站在最边上。她拉了拉他的袖子,孟三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再看看情况也好,屋子贡桌上的烛光一晃一晃的,中央由两台粗陋的长木凳拼成的长板,田蒙就被放在那上头。他的妻子木蓉还在细细抽泣。她身影单薄,发丝凌乱,简单地扎起。从杜晓的角度看,木蓉虽面容憔悴、略显枯瘦,却是个美人苗子,想起路上那些妇人嘴里说的,田蒙年轻时家里虽贫寒,却英俊潇洒,惹得不少女子垂青,最后和木蓉情投意合结为夫妻。自古俊郎配娇女,想必木蓉年轻时更是好看。杜晓抬头环视了这略显破败的家室一周,心想,就是木蓉这幅姿色,即使不看出身,也能被个富家纨绔子弟看上,那便是另一幅景象了。

杜晓兀自叹气,这一家四口,也就田蒙这个顶梁柱。顶梁柱断了,两个妇人和一个哑巴孩子,又怎么撑起这个家?思及凶手,她想起方才那群壮年的举动,低声问道身边一大娘:“大娘,这麻子是谁?当真是他杀了田蒙?”

大娘道:“唉,姑娘你可不知道!这田家长子哪都好,就是脾气犟,好赌!那麻子就是个刷皮头的无赖!田蒙跟他杠上了几次,结了梁子,上回还夸海口说下次见到田蒙就要把他……”她捂嘴降低音量,“说就要把他的脑袋跺了哩!你看田蒙现在这个模样,诶呦!我看八成就是那麻子干的,他没爹没娘也不怕遭报应啊……”

那大娘边说边摇头,听得杜晓也蹙起了秀眉。孟三站在一边也听到了,抓住了重点:“田蒙是田家长子?他家还有嫡亲?”

大娘道:“话是这么说。可田家老二田永,这儿有问题!”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啧啧道,“田大娘也是可怜,家里就靠个田蒙,现在出了这摊子事,剩下个活寡妇、哑巴孙子,还拖个傻儿子!唉,造化弄人呐。”

杜晓算是听明白了,这田蒙还有个相隔三岁的弟弟叫田永,可惜,是个脑子有毛病的种,如今快而立之年了也没娶到个媳妇,还靠他哥嫂一家接济着。平日帮忙收收谷子打打麦也算能帮帮忙,可难道一辈子都赖在他哥嫂家?田大娘都愁死了。

杜晓看了眼中央跪着俯首的两人,目光搜寻着什么,想起刚才的忌惮,心里踹踹不安。她抬手就抓住孟三的胳膊。显然孟三也注意到了,黝黑凌厉的眉眼寻找一周,又在室内室外找了一圈。现在人群闹哄哄的,田大娘和木蓉两人伤心过度自然无暇顾及太多,孟三对杜晓说:“在这儿待着,我去找。”

杜晓跟上去:“我跟你一起!”

他低头看了眼她的腿。杜晓不服输一垫一垫跟上去,生怕他甩了自己一样。孟三微微默然,点了点头,两人出了院子,走入夜色。

村子不大也不小,但没什么灯火,透过纸窗户一看,也是微弱的烛光。田家点起蜡烛时,杜晓以为是因丧事有讲究,走出来才知道家家都是燃蜡烛照明。夜色沉寂,也没什么星星,月色却冷清。

孟三勘探了一下方位,便朝着大路走过去。杜晓在后边卖力跟着,倒也没落后太多。走过好几家屋子都没看到什么身影,现在人口几乎都聚集在田家和擎麻子的路上,户门紧闭,一路上除了虫鸣蛙鸣,安静地出奇。

孟三腿长步子快,走着走着顿了一下,回头,他的眼睛在夜里也很清亮坚毅。他看着身后笨拙追上他的杜晓,似有些无奈走过去道:“我背你。”

他正伸手准备捞她,杜晓却拍了把他的手臂:“不用!找人要紧。”她的脚已经没那么严重了,刚颠两步也觉得还行,走得也不慢。

孟三也不强求,于是又走到前边去。拐了个弯,来到一个水塘前面,孟三突然停住脚步。

杜晓蹑手蹑脚跟在后边,轻声道:“怎么了?”

孟三示意她听。杜晓屏息,果然听到什么“啊啊啊”不成句的语调,和一阵“嘻嘻嘻”的笑声。

他们慢慢走近,就见夜色里,水塘前的柳树下,有两个模糊的身影。

一高一矮,一成年人一孩子。

那成年人蹲在孩子边上,搂着孩子的腰,跟那孩子窃窃私语一般,不停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肩膀一颤一颤地抖动。而身边那男孩,臂弯环住他叔叔的脖子,嘴巴“啊啊”个不停。

两人笑呵呵有问有答一样,气氛融洽。

可不就是吗,哑巴和他的傻子叔叔。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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