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分开时，已经快到十点，路边仍然有腻歪着不肯分开的情侣，他们在夜色中依偎着，即使看不清脸，也知那是浓情蜜意。而莫念此时并无心观察其他，她担心宿舍的门禁，低着头跑得飞快，直到迎面撞一个人时，才急急收住脚。

校园里路灯昏暗，一点点像是萤火，莫念并不知道自己撞了谁，急急的说了声“对不起”。

可是，那人的气息钻进她的鼻腔，太熟悉，熟悉到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脸，眼泪已经先涌了出来。

那个人也不言语，就这样站着，可那狂跳的心暴露了他的情绪。

“念念。。。”他的声音颤抖着。

一句魔咒般，他的这一声唤，让两年间的心酸和隐忍都化为了泡影，只有不断涌出的眼泪无声的宣泄着心中的委屈。

他轻轻的抱住她，莫念闻到他身好闻的味道，那是专属于他的味道。

突然想到有一次，封辛、叶沐阳、岑凌楠和他一起打篮球，都把校服换下来堆在了一起，莫念却从里面挑出了他的。

“你怎么知道那个是你哥的？”封辛好奇的问。

“气味啊”莫念说。

“狗鼻子”岑凌楠相当佩服的感叹，“念念，你也闻闻我的，帮我找出来”

“我分辨不出臭味”莫念说。

“哎你这孩子”岑凌楠吊着嗓子道，一群人笑闹着。

那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久到莫念都快忘记了，那些旧时光，仿佛是她人生中做的一个漫长而温暖的梦，而梦总是会醒的，梦里越温暖，醒后才越凄凉。

“念念，我。。。回来了”莫念在他怀里，那么小小的一个人，这两年间她又瘦了很多，蒋月兮不敢用力，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般，他小心的抚着她的背，像小的时候那样。

待莫念终于调整好情绪，才看到他身旁立着的行李箱，这才想起来，这本不是个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从哪里来？”她吸着红鼻子问他。

“美国，今天刚到”

蒋月兮瘦了，整个脸的线条刀削般的凌厉，只有那双眼睛，依然山间溪水样的清澈。

“怎么来这儿了？家里人都在等你”

要是蒋夫人知道他来了这里，应该会气死吧。

“我没告诉他们我今天回来”

蒋月兮说得云淡风轻，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拉着莫念往外走。

“去哪里啊？”莫念被他拽着，问道。

“我人生地不熟的，你要帮我找个地方住啊”

莫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迷幻，因为蒋月兮的出现，她所构建的世界开始动摇，一切都需要重新部署，包括自己的心。

他们找了几家hotel都没有空房，前台小姐一脸的服务微笑，“不好意思，今天是圣诞节，本店全部客满”

圣诞节，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节日。

无奈，蒋月兮伸出手向莫念要了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后，接通。

“封辛，我是月兮，别问那么多，你家在s市的房子在哪？我要去住一晚”

挂了电话，蒋月兮叫了辆出租车，带着莫念去了一处高档小区。

“封辛家在这里有房子，我们先去住一晚”

车后座，蒋月兮一直牢牢地握着莫念的手，一刻都没有放开。

“既然你有住的地方了，那我一会儿回学校了”

“都这么晚了，早就门禁了”

蒋月兮看着莫念，莫念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如果见不到蒋月兮，那么她所有的坚强和硬心肠都可以施展，可一旦见了蒋月兮，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两个人来到封辛家的房子，中等房型，三室一厅，一应物品也都有，莫念在房子中转了一圈，选了间屋子。

“早点休息吧，你坐那么久的飞机也累了”莫念边说边往选中的屋子看，一心打算溜进屋子里不出来，正拔腿之际，帽子被蒋月兮拎住，如小动物被抓住了后颈一般，动弹不得。

“又想跑？你都跑了这么久，我好不容易逮到你”他将莫念拎到身前，故意将头凑在莫念的耳边，呵着气弄得莫念痒痒的。

“我们来促膝长谈一下吧”说着，他把她带到了沙发那里，一松手，莫念稳稳的落在了沙发。

“谈什么？”莫念心虚的问。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蒋月兮坐在莫念的对面，一双眼锁着猎物般，看的莫念更加没底气。

“你应该也知道姜阿姨的记忆恢复了”莫念低着头，努力平静的说出理由“他们让我选，是继续做蒋不渝还是做回莫念，那我想我已经大学了，应该有我自己的人生了，我不能一辈子做别人”

“做莫念就不跟我联系吗？”

“我不是你妹妹了”

莫念说出这句话时，心莫名揪了一下，痛得她皱了眉。

“就算不是兄妹，我们也算朋友吧”蒋月兮的语气中有一丝恼意。

“我们还是互不打扰比较好”终于说出了口，这句伤人的话。

“你当真这么想？”

“嗯，况且我有男朋友了，他应该也不希望，我有这种朋友”

“这种朋友？”蒋月兮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嘲弄的语气将二人的距离再度拉开，“我到底算哪种朋友？”

“我刚去美国，人生中第一次只有自己，我当时很想你，但想着你要高考，就忍着，后来想问你考的怎样，却怎么也联络不到你”

“我害怕你出事，问家里人，爸爸说你跟朋友出去旅行了，后来，爸爸说你考了s市的艺大，再后来，爸爸也不再说你的事情”

“我问了所有我能问的人，打了所有可能了解的人的电话，他们都说不知道。我的妹妹，就这么消失了”

“我又一次失去了妹妹，比第一次还要难过，我总在想，她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选择离开了家？”

蒋月兮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每一句，都如一根厚重的原木撞击着她的心，一声一声，沉闷的，疼痛的，交织在一起。

“我努力的修满学分，完成论文，只要我做完这些，结束留学，我就可以回来了，回来当着你的面问清楚，可是boss让我加入研究组，我几乎不怎么睡觉，才用了半年时间完成了我的部分”

“我在回来的飞机，就在想，你会跟我说什么呢？是不是你们学校有一个也叫莫念的学生，我不小心搞错了，打了她那里的电话，骚扰了人家两年，然后你听了笑着说我笨，你根本没有不理我，是我搞错了”

“可是，为什么不是呢？”蒋月兮问的很轻，那样轻的划过莫念的心尖儿，却带着血。

莫念将头埋在膝盖里，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莫念，你抬头，你看看我，跟我说明白好吗？”蒋月兮突然站起来，将手放在莫念的头顶，轻拍了拍，央求着。

“念念，我好想你，你。。。不想我吗？”

怎么会不想呢？我每天早睁开眼睛会想念你，晚闭眼睛前会想念你，在梦里会想念你，只是，我不敢再画你了，我怕我的心思再次被人看见，我很怕看到我爱着的人用鄙视厌恶的眼神看我，我答应过蒋夫人，不再与你联系，其实，我还是失言了，我的保证里，连想你都不可以。

可是，如果不想你，我要怎么呼吸呢？

等了很久，蒋月兮并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他转身从行李箱里拿出几个大大小小的盒子，说“我给你买了礼物，要不要来看看？”

莫念悄悄抬起头，看到他蹲在地翻行李箱时露出的头顶，那个像猫咪嘴巴的头旋儿还是一如往昔，莫念不禁勾了嘴角，这世界真是奇妙，有的人，不管隔了多久，属于他身的印记并不曾消减，他，还是她记忆中的他。

莫念很喜欢偷偷记下每个她喜欢的人身体的小记号，并不是他们身体最美的地方，可是却是他们独有的，每次见到那个人，找一找那个偷偷记下的位置，就会觉得安心。

她记下的蒋月兮，就是头顶的这个旋儿，当然，她能记下他所有的小细节，那是一日复一日的凝视中一点点记下的。

“看，喜欢吗？”蒋月兮打开一个鞋盒，里面是一双拼色的运动鞋，蓝红为主色，加了些黑色压阵，并不是公主范儿，“这个牌子可以在网站设计款式和搭配颜色，我觉得很有意思，就设计了双，应该是念念会喜欢的”蒋月兮将鞋放在莫念脚边，“试试？”

莫念迟疑着，她看到鞋的后面绣着字母，于是拿起来看个仔细，一只是n，一只是x，莫念带着询问的看向蒋月兮。

蒋月兮笑了，脸染了绯红“其实我也做了一双自己的。。。你试试嘛，如果脚后来没有长大的话，应该是正好的”

36码，莫念喜欢的颜色，绣着念和兮的字母首字，一切都那么合莫念的心意，一切都是莫念想拥有的。

“我不喜欢，你拿回去吧，明天一早就回家吧，我们当做没见过”她说出这样的话，连蒋月兮再次努力粉饰的一切都宣告崩塌，莫念将左手藏在身后，食指与中指重叠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十字。

“我住这个房间，明天一早就回学校，晚安”她指了指一间房间说道。

迅速的关门，不敢迟疑半刻，下一秒，眼泪就泄露了她的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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