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知道,如果皇帝死了,官员们会如何?”
谌容偏头看他,眼神颇有深意,唇边还淡笑着,似是调侃:“我忘了,你来大胤的目的,不就是要引发内乱吗?马上就在眼前了,你应该也十分期待吧?”
夏侯渊没想到她就这么将背后暗藏的事实撕裂、扒开、展露出来。
还如此坦荡,自然。
他下意识的想要解释,却又听她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等解决了长公主的事后,我就放你自由。”
在她看来,他们之间虽然是互相牵制,但到底是他入赘,这又是大胤,她略占上风,算是主导者。
“你什么意思?”
夏侯渊突然觉得有些不安,好像她早就想好了他们的以后,但那个以后里面却没有他。
“大胤在我父皇和母后的治理下,国泰民安,结构稳定,如果他们还在的话,我继位后,只会是更加和平安定的太平盛世,不会像今日这般,随便推行个政令都举步维艰。”
“所以于我而言,大胤之难就只有长公主这类谋逆之人,将他们都解决了大胤就彻底安全了。”
“夏侯渊,我说这些,你能懂吗?”
夏侯渊骤然有些沉默。
他懂。
她问他懂不懂的意思,并不是指字面上的听没听懂,而是指她对于他们之间关系的定义。
在她眼中,婚姻并不重要,她也能接受互相利用,只是在提醒他,什么是她的底线,什么又是她可以放任他随意乱来的。
更是在明确的告诉他,只要长公主一死,他们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夏侯渊心中骤然升起一股火气,不单单是因为她如此干脆的将他排斥在外,更是因为他们之间,她已经做了决定的、马上就要到此为止的关系。
“陛下,”他牵起她的手,眸中带着霸道:“利用完本宫,就想要彻底的甩掉?呵,人生啊可没这么容易!”
“那你想如何?”
谌容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而是分外冷静的看着他。
夏侯渊舌尖抵腮,有些邪气,心中怒火更旺。
她竟真觉得他是要跟她谈条件!?
他跟她谈爱情,她跟他聊政治!?
她把他当成什么?就只是政治工具吗?!!!
夏侯渊越是这么想着,越是怒不可遏。
握紧了她的手,手背青筋暴起,猛地一扥,又将她拽近了些。
两人几乎鼻尖抵着鼻尖。
连双方呼吸的温度都能感受得到。
他灼热的气息包裹着她,让谌容没由来的生出一种不安全感,忍不住想要后退逃避。
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死死的扣紧了后脑勺,固定着她,不容她躲避。
他就是要让她这样,直面他们之间所有的问题。
谌容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感受到夏侯渊来自骨子里的强势。
虽然他在入城第一天,就将自己的个性展露个彻底,但这般清晰的、几乎有些入骨入髓的感知,还是头一回。
并没有太多的言语。
只这么看着她。
那双如鹰隼般坚定执着又锐利的眼睛,只表达了四个字
不容拒绝。
“我在想什么”他轻启薄唇,说话的时候明明放着寒意,却又让人觉得似有似无的撩,萦绕着冷艳,更有一番特别的暧昧缱绻:“娘子不是很清楚了吗?”
谌容紧盯着他的神情,想要通过这样的神色判断出什么,很可惜,他什么有效的信息都没给她。
大概是这人做事情总会超出正常的逻辑认真。
更或许是他演戏演得太真了,让她在短时间内根本分辨不出真心假意。
分析未果,谌容淡淡道:“我不清楚你在想什么,如果有要求,你可以直接说。”
她更喜欢直白的交流。
省时不费力,更能减少不必要的误解。
有多少家庭之所以支离破碎,都跟误会有关,很多无疾而终的感情,也源于此。
他们之间本就是利益互助关系,坦白直言就更重要了。
夏侯渊瞧着她这般钢铁直女的样子,顿时有些气馁。
他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甚至距离都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安全范围都做到了这种地步,她刚才躲他那一下,似乎也只是因为两人呼吸太近了,气息打架,很不舒服,根本就不是在躲避那种快要钻入心底的情愫!!
夏侯渊陡然有些抓狂。
为什么她开窍会这么晚!?
贺扬那个不着调的性格,从小教她使毒的同时救没教她点儿别的?
他现在突然感受到男权社会男子都有通房丫鬟的好处了,总要有个人教,才能通啊!!
可谌容的问题根本就不是房事不行。
她是脑子里那根弦儿似乎就被人给剪断了!!
从生下来起,就没心没肺的活着,生活不用操心,人际关系不用操心,甚至连这种事情都不上心!!!
夏侯渊内心的小人在原地爆炸。
该如何暗示他想要让她爱他?!
该怎么引导她开窍?
谌容瞧他面色就如走马灯一般变三变,不禁皱眉:“有这么难吗?”
“让你提要求,还这么费劲?”
谌容觉得他磨磨唧唧的,简直浪费时间。
旁边的狮子都吃饱喝足开始打盹了。
“我还着急看戏呢,不然,等你想到的时候,你再找我提?”
谌容认真的看着他,觉得这样不错,“能满足的,我尽量满足,当然,你提的要求不能太过分,更不能有违我做人的底线,有损大胤国的利益。”
“可以。”夏侯渊爽快答应,又叹息一声:“那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谌容:“没问题。”
这厮还真是言情小说看多了,总想跟她来个经典桥段。
“那咱们先出去吧。”
“好。”
谌容带着夏侯渊,身后跟着一头雄狮,走出这处山洞,从另一个方向,出了猎场。
抄了条小道,爬上山坡。
谌容从怀中掏出小型望远镜,观望下方。
山下,是一群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人,姿态各异。
李清雪和李宸泓都被找到了。
李宸泓右腿被伤,看起来像是被野兽狠狠的撕扯过,小腿迎面骨骨折,甚至能看到有一指长的白骨露了出来,瞧着就瘆得慌。
他整个人已经疼得晕了过去,大部分太医都围在他身边,给他治腿。
而李清雪,她似乎是被毒蛇咬伤了,中毒昏迷,只一两个太医围着她的脑袋,因为被挡着,谌容看不到详情,猜测着,她可能是毒发脸肿了。
按理说,应该很好治,但长公主和安侯还有纳兰德都围着贺扬转,姿态略显谦卑,似乎是在求助,纳兰德的神情很是明显,几乎要给贺扬跪下来,但却被贺扬抬手拦住了。
贺扬只看着安侯,又偏头听她二师兄说了些什么,瞧模样,应该是她二师兄在告状,然后她贺叔就抬了下巴,斜斜睥睨着安侯。
又偏头看了眼长公主。
似乎是在向她要说法。
粗略脑补一下,谌容觉得,可能是他们都进入猎场后,外边就成了长公主的天下,她众位师兄们在安侯那儿吃了亏,所以这会儿开始报复了。
她贺叔心眼小、记仇、又爱护短,谌容啧啧两声,觉得李清雪这回肯定是完了。
长公主要么拉下脸面,亲自道歉,要么安侯得跪在地上道歉,否则,以她贺叔的脾气,这事儿没完。
夏侯渊听见她轻啧两声,顿时对下面情况有些好奇。
但对她手里拿的精巧物件更好奇。
“这是望远镜?”
“嗯。”谌容点点头,将目前做得最精致的袖珍版望远镜递给他:“你也看看?”
“好。”
夏侯渊握在手里,把玩两下,觉得着实不错,更是感叹:“这玩意儿怎么可以这么小!携带可太方便了!送我吧!!”
他说着就要揣怀里。
谌容岂能看不懂他的心思,趁他揣怀里之前,赶紧从他手中抢回来,笑笑:“想给武乾军用在战场上啊?”
被她戳破,夏侯渊也不恼,腻歪的用肩膀轻碰她的肩膀:“娘子什么武乾大胤、你的我的,都是一家人!你看,我这都入赘了,这还不够诚意吗?”
“再说了,我当初入赘时,你可没给我聘礼啊,就用这望远镜代替吧!”
他这么说,谌容可就不干了:“没给你聘礼!?我小金库都快被你掏空了,这还不够?”
“不够!”
夏侯渊果断道:“陛下什么时候人能被本宫掏空,本宫才算是赢了!”
谌容:“”
再次秒懂的她,不禁尴尬脸红。
臭不要脸。
总是猝不及防跟她开黄一腔。
夏侯渊是真想要这个望远镜,便跟她提:“不如,就算在那三个愿望里吧?”
“不行。”
原则问题,谌容很坚决:“望远镜涉及到军事领域,用途堪比火炮。在大战役中,更精确的望远镜可以让我军少损伤至少上万人,若这东西被普及得太厉害,损失的就是我大胤将士。”
“真是无情。”
夏侯渊有些不高兴了:“曌帝早就普及了,我宫里也有,只不过没这个看得远而已,你可真是小气,送我一个都不行。”
“不行。”谌容歪头,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心情倍儿棒,“我娘普及的也只是普通版,在你武器普及的时候,我大胤都已经是上流社会的玩物,且流行了至少半年了。”
“那我不给别人用,就我自己用还不行吗?”
夏侯渊斜眼看她,一副超级不爽的样子,双臂环胸,哼哼唧唧:“这玩意儿岂是随便摸两下就能造出来的?而且越是精确的,肯定对各方面要求都更高,我就算是找到武乾最厉害的师傅,全拆开了,也得研究至少小半年吧?”
“而且这镜片肯定有讲究,就算其他零件好制,但这东西熔起来,肯定对环境和温度都有精准的要求。”
“你一没给我图纸,二没告我配方,我怎么可能会轻易的研究出来?”
“而且,这可是你送我的东西呢,我怎么舍得拆了?”
夏侯渊那双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她,似乎带着雷击般的电流,能把人数劈苏了:“你就送我嘛,我保证保护的好好的,别人摸一下都不让”
谌容:“”
他这是在跟她撒娇吗?
一个钢铁硬汉,能做到这地步,也是着实不易了。
想了想,谌容觉得他说得也对,这玩意儿在大胤技术本来就很成熟先进的情况下,还要研究个几年,更何况是武乾了,而且他碎了这一个,就绝没有第二个。
倒是可以从大胤将领手中买,可这玩意儿当初做出来的时候就没几个,除了她父皇母后,还有肃叔和贺叔他们,就只有四个大将有,这些人无论哪个都不可能把自己的望远镜给他。
如此一想,谌容大方的给他了。
夏侯渊当即高兴得欢天喜地,甚至还十分以及特别自然的猛地搂过她,狠亲了一口:
“嘛!!谢谢媳妇儿!!!”
谌容一愣。
源于他这称呼。
他平常戏耍调侃时,都是叫娘子,“媳妇儿”这个词,似乎更亲近些。
谌容抿唇,然后用手用力的抹了抹脸颊。
夏侯渊:“”
就这么嫌弃他吗?
“我今早醒来后都没洗脸,很脏的。”
夏侯渊倏然心情好了很多,哇,原来不是在嫌弃他啊,嘿嘿
他刚要朗笑说“娘子我不嫌弃你!”,他娘子下一句话就把他拍土里了
“而且你刚才吃肉后,没擦嘴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脸上湿湿的,油油的。
夏侯渊:“”
心情就像荡秋千,听话最好听半句。
夏侯渊没想到谌容并没有等山下出结果,就直接揍人了。
“你不看看他们还会不会再找你?”
“没必要。贺叔会告诉我答案。”
夏侯渊一想也是,“那你现在不打算回宫了吗?”
谌容伸了个拦腰,心情无限好:“你见过逃犯主动回监狱的吗?”
夏侯渊:“”
她这比喻可真是
等瞧见前面还有辆一直等着他们的马车。
夏侯渊可惊呆了,瞬间反应过来
“合着,你早就算准了一切?”
她压根儿就没打算逃,不是被狮子追着跑,而是故意往这方向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