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深城。

在公司熬夜加班解决完BUG问题后的江巍有些疲惫的走出办公楼，虽然已经没了什么心情，但还是勉强撑起笑容跟同事一一告别。

他没有直接驱车回家，只是默默走到临街长椅前坐下。

在平静的将手机关掉后，整个人便摊在长椅上，望着大街对面形形色色的路人。沉默数秒后，右手从口袋里的烟盒中掏出根烟咬在嘴里，快速点燃，深吸一大口，任由青涩的柑橘味调在喉间冲击，随后呼出的雾状烟气飘散在清冷的空气中。

结束了一天工作，有匆忙赶回家的人，自然也就会有似乎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完，想要在外面多待会的人。

江巍显然就是后者。

他身处的互联网行业让人感觉很累，不是来自于写代码有多累，而是可能会面临很多精神上的压力：项目的最后期限、线上的故障、突然涌入的大流量、甲方的需求变更等等……再加上行业知识更新特别快，一旦不学习很容易就面临被淘汰的大环境，都让人感觉到异常的焦虑。

眼神逐渐陷入呆滞的他望着眼前繁华的车水马龙，现在天还没亮，就已经有无数的市场商贩、乘务人员、司机、赶早班机的人们开始了全新一天的工作。

回首望去，自己刚刚离开的写字楼内的灯光有数层依然明亮，仿佛深城这座城市生活和工作早已没有明确的时间划分。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混什么。”

看着眼前这般景象，江巍自嘲道。

这座城市苏醒的太早，无形中不断催促着慵懒的人们要开始奋斗了。这座城市又太过繁华，繁华下覆盖着落寞，落寞的症结在于喜欢这里却不属于这里。

毕竟。

深城赚钱深城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抬头是现实，低头是梦想是这座大都市的现状，风光的背后都是数不清的辛酸。

……

香烟燃尽。

晃了晃脑袋清空无用的思绪，重重呼了一口气的江巍走到停车位前，启动自己的帕萨特。

他要回家赶紧休息了，后天公司还要团建。

……

后半夜开车回家，路上勉强算得上顺畅。

但。

本来下班回家休息应该算是使人心情放松的事，可是坐在车里，江巍总是感到一丝昏沉焦躁，无数思绪如飞絮般涌出，但又抓不住任何思绪的感觉让他的意识时不时开始天外神游起来。

车也开始不自主的偏离驾驶线。

也许是最近连续熬夜加班压力太大了，回神过来的江巍立马将方向盘打正，同时打开车窗让冷风吹了进来。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些，也顺便启动了车载音乐。万青《杀死那个石家庄人》的音乐前奏很快在车内响起。

生于理想，死于欲望的旋律在车里来回飘荡：——

傍晚六点下班，换掉药厂的衣裳。

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几瓶啤酒。

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在八角柜台，疯狂的人民商场。

用一张假钞，买一把假枪。

保卫她的生活，直到大厦崩塌。

……

突然！眼前照来一道耀眼的远光灯，有些晃神的他下意识地重踩刹车。

吱——！

在一阵尖锐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后。

随着嘭的一声重响，江巍脑袋重重地撞在方向盘上，弹出来的安全气囊竟然恰好避开了他！

而随着A柱的严重弯折，整个人被紧紧挤压在驾驶位上。

……

要死了吗？

随着江巍的自我发问，最初的彻骨疼痛已经没了感觉，他的瞳孔在鲜血的滴答下也逐渐开始失去焦距，多彩的世界这一刻仿佛只剩下了黑色。

最后的话语诞生在最后弥留的意识中后，江巍的心绪慢慢平静了下去，最终，在人群的尖叫声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

当意识重新回到身上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毕竟他已经死了。撞车死亡时的感觉还在心中徘徊不散，但他居然再一次的清醒了！

这种感觉似乎像极了在网吧通宵了三天三夜，回到家倒头就睡，第二天醒过来时的感觉，大脑异常清醒。

“江巍，你怎么说？”

一道突兀的声音朝江巍的耳膜压来。

听着耳边完全不知所以的话，江巍眉头猛地簇起，完全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真的，继续在这里待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深城那边的工资比京城高太多了，更别说现在还是该死的下岗潮，公务员一点意义都没有，听哥们儿一句，咱们就一起去深城吧，现在胆儿肥的人都跑到那边闯了。”

“我隔壁那货知道吗？就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家隔壁那个胖子，那家伙在深城就倒腾点破衣服都特么发财了，丫什么破世道！”

骂骂咧咧的声音不停传来。

随着江巍无神的眼睛慢慢恢复了焦距，他也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情况，眼前尽是些小小矮矮的桌椅板凳、自己正坐在满是烤串的桌子前，而不远处那硕大的工业电扇，搭配着冒着烟的炭火炉，顶着大肚子的中年大叔拿着扇子不停在扇着架在烤炉上的肉串，在大火的烤制下肉串流油滋滋作响。

活脱脱的路边烧烤店。

等等……

阴曹地府里面还有这项业务？

完全懵掉的江巍突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究竟怎么回事？自己应该撞车了啊，不是流了很多血么，他还依稀记得那些发出滴答滴答如催命符般的血液，一股铁锈气味，咸咸的，并不是常识里面的猩红色，而是有些偏暗。

江巍不由得掐了一下自己。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倍感真切的疼痛感却真的袭来了！

嘶——

有痛觉？！

我……还活着？

我好像真的还活着！江巍的大脑有些宕机。

不敢相信的他连忙环顾起四周，随着他的视角变动，鳞次栉比颇具时代感的建筑物映入眼帘，脑海中的记忆也在沉寂中得以唤醒。

“嘿！想什么呢？”

坐在一旁的林少群用手肘撞了撞好似大梦初醒般的江巍，想要把他从神游中拉扯回来。

而这时。

江巍的视线也循着声音向旁边看去。

两人的视线很快相交。

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江巍惊疑般地脱口而出，“林少群……？！”

这一刻，记忆中的某些片段，逐渐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