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皇宫内却依旧是灯火通明,最亮的便要数云霄殿了。
因为那是帝诺的寝宫。
“陛下,可要用膳?”
李全子的一张老脸紧皱着,眸含担忧的看着书案前的身影。
此时天都已经黑了,陛下却仍是滴水未沾。
自打陛下听到朝堂上传回来的消息,便沉下了脸,一言不发的在寝宫中处理事务。
这压抑的气氛,让在云霄殿内伺候的宫侍们都害怕的很,一个个的都紧绷着心,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办差。
“陛下……”
李全子提着心,又张口想要劝说陛下凤体要紧,却被打断了。
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阴郁的冷意,吩咐道:“全部下去。”
“陛……”
帝诺没再说话,只是抬起头,冷冷的看了李全子一眼。
“喏。”
帝诺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缓缓抬眸看着空荡的宫殿。
为什么你就不能安分点呢。
帝诺起身道:“出来。”
空气微不可见的波动了几下,空荡的宫殿内便多了许多黑衣人,其中一个人却穿着和帝诺一样的服饰。
帝诺在位七年,早已培养出了自己的人,但她身体里的毒却是在胎里就有的,她寻访了许多神医,搜览了诸多典籍,得到的答案就只有一个——毒素已入五脏六腑,早已无力回天。
“神一。”
已经被易容成‘帝诺’的神一单膝跪下道:“属下在。”
“今日仍是你留下。”
帝诺缓缓走下台阶,一边走一边脱下皇袍,露出了里面的夜行衣,道:“其余人跟着。”
有些人,即便给了他无数次的生机,却还是执迷不悟,一心求死。
咔哒——
是机关响起的声音。
云霄殿内有通往密道的机关,用于紧急情况之下,以留住皇家血脉,而密道的具体的位置只有皇位继承人和身为死士的神卫才知道,且只有知晓如何破解机关的人才能打开。
*
密道之下四通八达,每个入口链接的出口都不同,而帝诺在某一处的出口之下,建造了地宫——神卫们的栖身之处。
而这里还藏着一个秘密。
“你们去与情报司的人一起核对,今日朝上助余丞相的人是谁。”
虽然她心中清楚是谁,但能趁此机会能了解还有哪些人是他的人,连根拔起,也算是个不错的收获。
“是。”
说着身后的黑影便消失不见了。
而帝诺却朝着地宫内算是唯一一处惹眼的殿宇走去了。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殿内传来少女铿锵有力的诵读声。
帝诺唇角轻扬起弧度,是她少有的真心实意。
“真的?”
吱呀一声,殿门被打开了。
想必有人通报了她。
“皇姐!”开门的少女故意板着一张脸,想装出沉稳的模样,但却没藏住自己眼中的喜悦。
帝诺上前摸了摸少女的头,轻声道:“阿娴。”
辛苦了。
“嗯?”帝娴歪着头,认真的看向这个高出自己一头的姐姐,有些不明所以。
“没什么。”帝诺带着她回到殿内,问:“布置的课业,可都完成了?”
时间不多了。
“嗯!”帝娴自信的挺起了小胸脯,道:“姐姐可以随便抽查。”
不过是四书五经六艺,加上治国策,史记,人物传罢了。
帝诺随手翻了翻书案上摆放的书籍,问:“凤溪决练到几重了?”
帝娴脸微红,有些心虚道:“五重圆满....”
听训练营的刘教头说,姐姐十三岁的时候便把凤溪决练到了七重,把不服管教的将军们打的鼻青脸肿、心服口服,如今七年过去,想必姐姐已经变得更厉害了!
“学以致用,不骄不躁.......”帝诺还没说完,便被帝娴接了过去:“宁静方能致远。”
这些话,姐姐每次来都会说,早已烂熟于心了。
帝诺目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知晓就好。”
事情就快要结束了。
-
夜色迷惘,街道上的人开始四散开来,原本热火朝天的长街,转眼就冷清了。
余府,后院那处偏僻小院还有着光亮。
“咳……咳……咳咳。”
余唯一轻咳着将手握拳放在唇边,似乎这样会让他好受一些。
“公子,夜深了。”
暮羽轻手轻脚的将手中的披风搭在了瘦弱的男子身上,试图为他挡住夜间的寒气。
公子的身子骨可禁不住伤寒的打击了。
余唯一淡漠的瞥了一眼披风,玉石碰撞般的声音响起了。
他道:“无妨。”
毕竟他此生只能是个病秧子了,病或是不病,都无甚区别。
他的生父是不入流的妾,直到生下后是个儿子,便被余主父打发了,而他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若不是陛下,世上就再没有余唯一了。
余唯一轻翻着手中的民间杂论,道:“暮羽,下去吧。”
“公子,你的药还没喝,暮羽去给你热一下……”
余唯一抬眸看向暮羽,道:“不必了。”
暮羽看到他的眼神,便懂了。
-
见暮羽的身影渐渐远了,余唯一才转眼看向无边的夜色。
今晚的月色很美,却也很远。
陛下,不是会受人摆布的性子……
这般想着,他忍不住低下了头。
她应当不会娶他了。
嘎吱——
门轻轻的响了。
余唯一抬眸一看,眼眸微惊,道:“你是何人?”
来人身穿黑衣,整个人捂的严严实实的,连眼睛都被刻意放下的碎发挡住了,不知性别。
余唯一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几步,面上却毫无波澜的看着眼前人道:“不知深夜来访,是有何事?”
黑衣人看着眼前瘦弱的仿佛能被风吹走的男子,连打趣的想法都没有了。
只见她随手揭开了蒙脸的黑布,道:“余小公子,胆子挺大。”
“陛下……”
余唯一见到是她,忽然有些鼻酸,连带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完全不像刚才那般淡漠清冷,仿佛置身事外的仙人模样。
帝诺:“……”这人变脸怎么这么快。
余家的这位公子,本就是个病美人,而余唯一原是毫无情绪的漂亮的眼睛,此时竟氤氲着水雾,鼻头微微发红,像被人欺负的小兽,更为他添上了几分颜色,连带着还多了几分人气。
余唯一收敛情绪,微俯下身子,就要行礼,却被帝诺打断了,她道:“过来坐下,聊聊吧。”
余唯一心微跳,轻声道:“谢陛下。”
“你想嫁给孤吗?”帝诺开门见山的问了,又补充道:“孤问的是你想不想嫁,不是余丞相。”
余唯一瞳孔收缩,受惊的仰起头看着那个原该一身明黄高不可攀的女子,此时她正坐在他的房内,一身朴素的黑衣,像是……他可以碰触到的模样。
帝诺在观察着他的情绪,他受惊,他喜悦……他似乎不是个木头美人。
“若是不想,孤便会处理,且为你指婚给好人家。”
算是补偿那日的混账话吧。
余唯一听完却哭了,他落着泪直溜溜的看着帝诺,带着鼻音颤声回道:“陛下……唯一想嫁。”
唯一想嫁给你。
帝诺被这眼神看的有些耳热,这男子面冷的时候只是美,这会子泄露了情绪,反倒让人百倍怜惜。
她今日来找他只是因为情报司翻出的那些事,让帝诺觉得他是适合计划的人选罢了。
究竟兔死谁手,还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