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嫮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姬辛倒是有心要留她下来一起用膳,却被侯嫮以于礼不和的理由拒绝了。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若是她留下来难免会让人误以为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更何况,今天明明是新帝第一天上朝,可是摄政王,却从头到尾连面也没露过。是为了避嫌?还是在打什么算盘?
思绪至此,侯嫮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连桌上摆着的菜肴也顿时都没了胃口。
“小姐又在担心什么?”剑奴缓缓走到侯嫮身后,伸出手帮她揉着太阳穴。
侯嫮叹了一口气,双眼疲惫的闭上,“阿姥,今日上朝,摄政王未到。”
剑奴帮侯嫮揉捏的手一顿,又恢复了正常,“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侯嫮睁开双眼,眼中神色莫辨:“希望如此吧……”
剑奴眉眼低垂,看着侯嫮,“菜有些凉了,可要换一桌?”
侯嫮摇摇头,拂下剑奴帮她揉捏的手,“今日刘侍郎请奏,郡南冰雹灾害。”回头看向剑奴,“如何还能铺张浪费?往后的菜色阿姥看着办就好了,够吃便可。”
剑奴有些不同意,小姐如今还在长身子,怎么能少了吃食?可她还是点点头,只是日后,少不得她亲自看着了。
“陛下很是聪慧,就算没有我,也能处理好朝政。”
“先帝的皇子,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剑奴轻声应和着。
侯嫮起身,“我倒是不担心陛下,也不担心朝廷大臣,漠北也还要好几年休养生息……”抿了抿唇,“阿姥,我担心的是那个贤王世子,如今的摄政王宫铭!”
剑奴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侯嫮,一言不发,朝廷上的事情她懂得不多,也没办法给侯嫮更多意见,但是她知道:“小姐,摄政王如今还未娶妻。”
侯嫮一愣,睫羽轻颤,“还未娶妻?如此,甚好。”抬头看向剑奴,“是爹爹告诉你的?”
剑奴低头,“老爷临终前,交给剑奴一些锦囊……”看了一眼侯嫮,又接着说道:“今日小姐前去上朝,剑奴依着指示打开了一个。”
侯嫮重重的坐在椅子上,眼中晦涩难懂,“爹爹好算计。”
剑奴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却也什么话都没说,就只是静静的看着侯嫮。
侯嫮坐在椅子上,眉眼低垂,许久轻笑出声,“爹爹不愧是天越的第一军师……”起身,步伐却有些踉跄,随手拂开剑奴想要扶她的手,“阿姥,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
剑奴顿住了想要上前搀扶的脚步,看着侯嫮脚步轻浮的走出厅堂,心下不忍,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侯嫮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听雨阁,径直走向了卧房里的书桌前。那张写满名字的纸还在,墨迹已干,也容不下更多的字。侯嫮纤细如青葱的手指在这些名字上慢慢的一个一个的划过,最后,停了下来——
“你可会怨我?”轻轻出声,不知是在问谁,也得不到那人的回应。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侯嫮从床上翻身坐起,双眼不见刚睡醒的迷茫,反而一片清亮透彻。看向一边的书桌,垂了眸子,思虑片刻,唤了剑奴:“阿姥。”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剑奴手端铜盆走了进来,将铜盆放在架子上,才走向床,看着侯嫮,“小姐。”
侯嫮也不看剑奴,依旧望着书桌,良久,“今日去贤王府拜访,阿姥差个小厮去递拜帖吧。”
剑奴点点头,似是猜到了侯嫮想要做什么,走向书桌,拿起一早放在桌上的拜帖,转身就要出门——
“阿姥!”侯嫮突然出声叫住了剑奴。
剑奴脚步一顿,回头,一双有些浑浊的眼就那样看着侯嫮,似乎,在逼她做什么决定。
侯嫮面色发白,抿了抿唇,最后,“没什么。”
剑奴微微颔首,带着拜帖就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侯嫮好似整个人都没了骨头,瘫倒在床上,面色也是苍白的可怕。她生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自小就智多计繁,爹爹也说过,要扶持新帝成功稳住天越,算计,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不一样啊,她从未见过那个女孩,却这样草率的决定了她的一生。那个女孩,她不是政敌,也不是绊脚石,更不是北漠的奸细,只是因为她需要一个人去牵制宫铭,就被她算计了……何其无辜……
等到剑奴回来的时候,侯嫮已经梳洗完毕,头发松松垮垮的挽了一个堕马髻,看着显得成熟了几分。
“小姐,已经差小厮去贤王府了。”剑奴走至侯嫮跟前,微微屈膝。
侯嫮放下手中的木梳,左右照了照镜子,“阿姥,我今日这身打扮,在你看来,是几岁模样?”
剑奴仔细的看了看侯嫮,才出声道:“最是女子二八年华,只是……”
侯嫮摇了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出神,“面容的稚嫩用粉黛即可掩饰,只是我身量未长,倒是显得滑稽可笑了。”
剑奴眉头一皱,似是不赞成侯嫮的话,只是最终还是没说一个字。
侯嫮起身,“阿姥,今日去贤王府,我一人便可。”
剑奴眉头一拧,“不可!”看着侯嫮,眼中是不容质疑的决绝,“摄政王宫铭性情如何,无人知晓,小姐如今贸贸然前去贤王府,已是犯了大讳,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老奴如何向老爷教待!”
侯嫮看着剑奴,面上也是一片坚决,“阿姥也知宫铭个性难料,如果我们二人都去了,就是出了事,也无人可助!”说着轻轻走上前去,抱住了剑奴,“阿姥,我知道你心疼我,所以你才要留下来,做我的后盾……”
剑奴伸手轻轻拍打着侯嫮的背,却一言不发,最后,还是深深的叹了口气,“老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