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昨日去了,为何不跟朕说一声……”声音微微有点低哑。
侯嫮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吓着了。抬起右手轻轻拍打着姬辛的背,试图安抚着他。
“昨日时间赶,不太来得及。”
“可你都差了侍卫来说一声了,多说一句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侯嫮一时语滞,拍打着姬辛背的右手也停顿了片刻,“臣,怕陛下担心……”
姬辛在侯嫮怀中醒了醒鼻子,“太师不说,朕也是担心的!”
侯嫮轻笑一声,“那以后臣告诉陛下,好不好?”
姬辛在侯嫮怀里点点头,“好。”
侯嫮任由姬辛又拥着她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好了,再不批改奏折,又要熬到很晚了。”
姬辛这才从侯嫮怀中出来,端端正正地在椅子上做好,又把奏折打开摊平。
侯嫮看着姬辛,眨了眨眼,嘴角微弯就坐在了姬辛身旁的凳子上。
二人一同看着奏折,有些沉默。
姬辛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太师,你昨日去了,感觉如何?”
侯嫮看着奏折,睫羽微颤,“天越,有负责任的医师,”抬头看向姬辛,“总的来说,很好。”
姬辛看着侯嫮,有些不解,“疫症不严重吗?不是说……是前所未闻之症?”
侯嫮摇头轻笑,“陛下,你要相信天越朝臣,要相信百姓,我们会渡过这个难关的。”
姬辛看着侯嫮,然后用力地点点头,“有太师在,朕才不怕。”
侯嫮抬手作势要敲他的脑袋,姬辛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却不料侯嫮的手到了姬辛额前,便停了下来收了回去。
“陛下就会寻臣开心。”
姬辛看着侯嫮笑了一声,“才不是,朕说的都是真的!”
“太师就像一根定海神针一样!只要太师在,朕就不害怕,天越也什么都熬的过去!”
侯嫮从一旁拿过一本奏折打开,“陛下的话,未免折煞我了。”
“才不是,”姬辛嘟嚷着,“朕说的都是真心话!”
侯嫮垂着眼帘,认真地看着奏折,好似没听见姬辛的话。
姬辛看着侯嫮的反应撇了撇嘴,随即也认真看起了奏折。
姬辛没有发现的是,在他移开目光以后,侯嫮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忧伤。
疫症如何不严重?京中发现如此多的疑似感染者,就是全部送到城东了,也怕有漏网之鱼。
全部都在城东以后呢?是她天越的子民,她就不能不管,不管要如何,都必须尽力将他们治好,还有两月有余又是新年,她希望,所有人都可以过一个好年……
可是她不能说,不能告诉阿姥和小姑娘,也不能告诉姬辛。前者是说了平白多添忧愁无济于事,后者是……
说来也是私心,她竟是将姬辛当做自己的弟弟了。教导他的时光,就好像回到了当初爹爹教她的日子。
真的好像……
侯嫮连忙抬头,低着头眼泪实在太容易滴落,她不能哭,一哭就露馅了。
用力将眼泪憋了回去,试探的微微扭头看着一边的姬辛,见其还在认真看着桌上的奏折,侯嫮才放下心来。
二人一同批改着奏折,比往日多了些,奏折上也隐隐透露出群臣的不安。
“这些大臣,建树没有多少,一天天的,就只学会抱怨了。”姬辛有些不悦地撅了嘴巴。
“生死面前,害怕是人之常情。”侯嫮看着姬辛,“若非如此,自愿请命者也不会被叫做英雄了。”
“是战胜了心底的胆怯,认为百姓比自己更重要,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陛下,这种人,不能强求,必须善待。”
姬辛看着侯嫮,突然开口,“太师是英雄吗?”
侯嫮眨了眨眼轻轻摇头,“不是。”
“为何?”
“臣是天越朝臣,天子之师,为民是责任,不是大义。”
姬辛一愣,随即有些气恼地摇头,“才不是,如果只是为了责任,太师昨日大可不去,派人看着就是!”
“因为,”侯嫮顿了顿,接着说道:“臣在朝中人言甚微,若是能得到百姓支持,将来也好做事。”
“英雄只是为了大义,臣却是带了私心的……”侯嫮看着姬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陛下,臣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那太师的私心是什么?”姬辛站了起来看着侯嫮,“是在天越说一不二人人敬畏?还是名利双收?”
“明明都不是……”
侯嫮垂了眼帘,避开姬辛的目光不再说话。
“太师说为了好做事,是想做什么事?”姬辛吞咽了一口口水,说出的话带了一些哑意,“帮扶朕?复兴天越?让百姓和乐?还有什么?”
姬辛伸手摸了一把脸,好让脸上表情没有那么严峻,小小年纪板起脸来,还真有几分唬人。
侯嫮终于抬头看着姬辛,脸色淡漠,冰冷的有些不近人情,“陛下,为君者,不可轻易下判断。”
“可是太师也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姬辛突然提高了音量,屋外候着着宫人齐齐缩了脖子,生怕怒火迁移到他们身上。
“陛下,这话确实是臣说过的,那它的下一句是什么?”侯嫮看着姬辛,“是“太真素与我厚,你不须多虑”。”
“是帝王笼络朝臣的话,陛下要是当真了,可要注意些……你与臣厚,臣不与君同。”
姬辛眼睛有些微发红,但还是很美,像傍晚之际,夜幕即将来临之时的交界点,有晚霞,也有繁星。
侯嫮有些出神,反应过来后,有些恍惚,她是不是把话说的太重了?
她只是想教会给他,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她。
姬辛醒了醒鼻子,“太师说过,君者,就注定是孤寡的。朕明白,却不认命!”
“只要太师一日未曾迫害天越百姓,一日未曾背叛朕,太师就永远都是朕最相信的人!”
侯嫮无奈摇头,却避开姬辛的保证,“是陛下钻了牛角尖了……”
“是太师才对。”姬辛轻声开口,坐回了凳子上。
君臣二人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接着看起了奏折。
外面守着的宫人松了一口气,安静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