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哨一脚踹开大门,当先提着汽灯走了进去。
这座洋楼不知多少年没进过人,角落里挂满了蛛网,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大厅里的空气并不新鲜,朽烂的家具散发着一股潮湿的发霉气味,很是难闻。
鹧鸪哨扫视一圈,皱了皱眉。
这时,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李长清和张起灵拎着老羊皮也走了进来。
道人低头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老羊皮,咧了咧嘴。
这老头不知是年岁大了经不住吓,还是哪里受了伤,一路上被他怎么拖拽也不带动弹一下的,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实在有些诡异。
期间,鹧鸪哨曾尝试掐老头的人中,但毫无半点作用。
不过看老羊皮脸色红润,神态安详,呼吸平稳,倒不像有什么事。
三人在一楼的大厅里逛了一圈,除了张起灵在角落找到了一个军用手电筒外,别无所获。
别说尸体,连一根日本兵的胸毛都没找到。
鹧鸪哨拧开手电筒的后盖,几十年的时间,里面的电池早就没电生锈了,不过手电筒本身倒保存的还算完好,换快电池应该能用。
“奇怪。”
李长清站在走廊里,看着被铁闸锁住的楼道,摸着下巴疑惑道:
“日本兵的宿舍里为何会设有这种栅栏?”
他皱起了眉。
“还是说,这座洋楼根本不是一座兵舍,而是...监狱?”
鹧鸪哨和张起灵走过去一看。
只见通往二楼的走廊前竖着一面巨大的镜子,将原本还算宽阔的过道挡住了一大半,镜子前面便是李长清口中的铁闸。
铁闸的闸门并没有完全放下,还留下了一道小腿高的门缝。
最古怪的是,铁闸的开关引擎设在外侧。
也就是说,铁闸只能从外面开启,若闸门一旦关闭,人是无法从里面出来的。
闸门的构造是气阀构制,不需要电气也可以操纵,可以应对一切突发状况,看起来是个保密措施严密的装置。
透过铁闸向里望去,墙壁和地砖上都刷着一层白灰,所有的房门都被砖头堵死了。
“有些不对。”
李长清念叨了一句,穿过铁闸,来到最近的一处房门前,用剑捅了捅砖头,手感沉闷。
原来不仅是房门,整个房间都被日本人用砖头砌满了。
如此说来,这座三层洋楼里的一个个房间难道全都是摆设?
“装着黄皮子尸体的箱子...塞满砖头的楼舍...这两者时间肯定有什么关系...”
李长清正思考间,却忽然听到铁闸外的大厅里传来“嘭”地一声闷响。
三人扭头去看,只见那扇原本被鹧鸪哨踹得洞开的两扇铁门不知是风吹还是什么原因,突然关上了。
“我去看看!”
鹧鸪哨大步走到门前,伸手正要推门。
这时。
“咚...”
“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陡然响起。
鹧鸪哨听到声音后眯起了眼,面上虽毫无惧色,但推门的手还是缓缓缩了回去。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敢当着贫道的面装神弄鬼?”
李长清也愣了一下,而后嘴角缓缓勾起。
走出铁闸来到门前,从铁门上方的两扇涂满灰尘的玻璃往外看去。
天空黑漆漆的,门后空无一人。
“咚、咚、咚...”
似乎是故意挑衅,叩门声恰到好处的又响了起来。
道人动了动鼻子,眉毛一挑,忽然低低一笑。
“好孽畜。”
他的声音不大,在场的两人却都听得清楚,包括门外的东西。
敲门的动静停了一停,接着死性不改,又“咚、咚、咚”地敲了三下。
下一刻,李长清没有丝毫预兆地推开了大门。
门外荒草萋萋,夜风呼啸,没有半点人影。
道人环顾四周,目光缓缓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草垛上,背在身后的手悄无声息地捏了一个手决。
一阵凉风吹过,气氛忽然诡异起来。
“唔...”
一道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李长清和鹧鸪哨的身后。
“小心!”
张起灵冷喝一声,手中黑刀来不及拔便甩手掷出,呼啸声起,随着“砰”地一声,坚硬的刀鞘狠狠击在了那道黑影的后背,发出骨头碎裂的闷响。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道黑影陡受重创,却好似未察觉一般,一声都没哼,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疼。
李长清用眼角的余光看去。
那道黑影不是别人,竟然是从见到黑斑花蚰蜒后便一直陷入昏迷的老羊皮!
此时,老头目光呆滞,手里的康熙宝刀已经出鞘,被他高高举起,锋利的刀锋在月光下绽着冰冷的寒光。
没有丝毫犹豫,老羊皮挥刀斩下,目标正是道人的天灵盖。
李长清微微侧身,明亮的刀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轻轻一挥袖,强风忽起,将老头整个人裹住,推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老羊皮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撑着又爬了起来,举着宝刀,不知畏惧地朝他再度冲了过去。
面容癫狂,口沫横飞。
鹧鸪哨也看出了老头的状态不对,好像是中邪了,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一定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李道长...”
他眉头一拧,只犹豫了两秒,便看向李长清,眼里浮现出点点杀气。
老羊皮兄弟虽然对他有救命之恩,但他杀胡匪、为二人找出路、给他们大笔钱财...已经偿还了恩情,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既不知对方是怎么中的邪,便无法驱邪,这样下去,老头迟早也是个死,如此,还不如现在动手给他一个痛快,出去后给老羊皮的子女大笔钱财作为补偿便是。
鹧鸪哨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说动手便动手,即可便要一刀结果了已经丧失神智,彻底陷入癫狂的老羊皮,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拦住。
“不必!”
却见李长清一脸淡然地摆了摆手。
“你去他卸了武器,捆起来即可,剩下的便交给贫道解决。”
“好。”
鹧鸪哨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面对蛮横扑来的老羊皮,先是一脚将他绊倒,踢开了他手里的康熙宝刀,一只手将他按倒在地。
虽然老羊皮中了邪,力气大得惊人,但无奈他的对手是鹧鸪哨。
不论他如何挣扎,直憋得老脸紫红,按在背上的那只大手也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就像是压住孙猴子的五指大山。
接着,鹧鸪哨抽走了他腰间的匕首,又伸手在他怀里摸了两下,摸出了一杆老式猎铳和一个盛着钢珠和火药的小皮袋,别在了自己腰后。
这老小子看起来老实胆小,一路上唯唯诺诺,其实心里还不知打着什么小算盘,出发的前一晚借着解手的名头偷偷藏了一把火器在怀里,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面前的三个是何等样人。
就老头那点小动作,哪里逃得过他们三人的火眼金睛!
鹧鸪哨将老羊皮制服之后,扯下腰间的皮带,将其结结实实地捆在了旁边的一根生锈的铁皮水管上。
三下五除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老羊皮被捆在铁管上,再也动弹不了,浑身武器也被缴了,只得发狂地蹬腿踢足,不停向鹧鸪哨吐唾沫,希望能将他淹死。
面对这十分滑稽的一幕,鹧鸪哨并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深深皱起了眉。
门外,李长清见到老羊皮已经被制服,转身看向草垛。
此时,草垛后传来些许骚动,好似有什么东西躲在后面。
鹧鸪哨和张起灵也发现了异常,纷纷望了过去。
“出来吧!”
道人朝草垛说了一声。
草垛又是一阵骚动,然后没了动静,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三人的错觉。
见此情形,李长清也懒得多说,伸手便是一道剑指。
剑气如霜,雷霆一般划破夜空,将草垛连同附近的泥土一齐削成了烂泥。
瞬间,藏在草垛里的东西连哼都没来得及,便当场被剑罡砍成了七八块碎肉。
鹧鸪哨和张起灵定睛一看,惊讶地看到那竟是两只如老猫一般大的小兽。
仔细辨认了一阵,发出一道低呼:
“原来是两只黄皮子!”
李长清也看向尸块。
此时,两只黄皮子贼头贼脑脸上,一对黄豆般的小眼睛无神地望着夜空,碎成七八块的身体勉强能看出原本白色的毛发,腥臭的鲜血流了一地。
“这两只孽畜一身毛皮如银缎,并无半点杂色,看样子已经活了很久。”
李长清看了一眼那尸体,便不再关注,对鹧鸪哨二人道:
“俗话说,日久成精,黄皮子活得久了,吞吐月华,自然也会了一些妖法,能勾人心魄,老羊皮便是中了它们的妖术。”
“不过,妖孽始终是妖孽,纵使能活上千年幻化形体,也藏不住一身的骚气!”
道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贫道方才在门后,便闻到一股子强烈的黄皮子的腥臊,简直令人作呕。”
鹧鸪哨闻言恍然的同时,心里却有些疑惑。
他的五感也远超常人,刚刚在门前却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看来和李道长相比,我的修行还差得远!
鹧鸪哨有些感慨。
果然,两只黄皮子死去后不久,老羊皮终于悠悠转醒。
老头缓缓睁开眼,惊愕地发现自己被一条皮带捆住,下意识便想挣扎,怎奈一动之下,一股彻骨的剧痛钻入脑海,脸色唰地惨白,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只觉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一般。
“鹧...鸪...哨...道...长...”
老头气若悬丝,扯着嗓子无力地喊道:
“救...救...俺...”
“俺...快...撑...不...住...咧...!”
鹧鸪哨急忙上前给他松绑,将皮带重新束回腰间,扶着他道:
“老羊皮,你放轻松,不要紧张。”
“呼呼...”
老羊皮喘着气,一副行将就木的表情。
“鹧鸪哨道长...俺这是怎么咧...”
鹧鸪哨便将他昏迷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老头。
老羊皮听完,差点没气得抽过去。
原来他这一身的伤竟然都是鹧鸪哨弄的!
“鹧鸪哨道长...求求你了...俺还没活够...”
老羊皮死死抓着鹧鸪哨的手,语气卑微地哀求,脸上老泪纵横。
“放心吧,你死不了!”
这时,李长清笑着走了过来,将一片宝相花瓣弹入了老头的嘴里。
薄片入口即化,化为一道冰凉的玉液流入腹中。
几息后,老羊皮扭在一团的脸一滞,撑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震惊地发现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算了,整个人精神焕发,仿佛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春。
老羊皮不敢相信得摸着受伤的部位,使劲按了按,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呆呆地望着道人,结结巴巴地问道:
“小道长,这是肿么一回事咧?”
“啊。”
李长清此时正在观察走廊口的铁闸,闻言随口答道:
“贫道刚才给你吃的是从America进口的灵药,专治跌打损伤的,只要不是内伤,一吃就好。”
“啊木丽啃...”
老头愣住了,嘟囔道:
“介是哪旮旯里的...俺怎么从木听说过...”
念着念着,忽然感觉手里空荡荡的,猛地一个激灵,惊叫道:
“俺滴宝刀!”
老头下意识扭头看向鹧鸪哨。
“鹧鸪哨道长,你看到俺滴刀木有?!”
这老家伙...
鹧鸪哨无奈摇头,将他的康熙宝刀丢了过去。
老羊皮一把接过刀紧紧地抱在怀里,看那模样,简直恨不得跟其合为一体。
“老羊皮,刀还给你,猎铳就先放在我这吧。”
老头闻言,狠狠打了个哆嗦,旋即点头如捣蒜,抱着刀缩起脖子,佝偻着身子,活像一只偃旗息鼓的老鸵鸟,蹲在角落里再也不敢咀声了。
这时,铁闸旁的李长清脸色忽然一变,作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楼上,三人见状一愣,急忙屏息,凝神听去。
只听二楼的深处有响动,似乎是有人在惊慌失措的喊叫。
接着,便是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楼上有人!”
鹧鸪哨冷冷地说了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来了。”
李长清看着前方的楼梯口。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由远及近。
很快,几道黑影出现在了四人的视野里。
待看清为首之人的脸后,道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秦东恺?”
...